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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寄秋

  「你……」他倏地回頭,露出又氣又惱的神色。「你給我坐好,我送你去。」

  真要讓她一人摸黑走山路,他會砍了自己的腦袋。

  「沒有鑰匙了。」她說的是事實,但表情無辜的像在隱忍什麼,一雙美目似有笑意。

  「我、去、找——」他咬牙切齒,投降了。

  金璨陽踩著重重的步伐下車,忿然地在草叢間撥找著,他希望一輩子都找不到那把被他扔出去的該死的鑰匙。

  驀地,一雙藕白纖手加入翻草的行列。

  他一瞧,怒氣更盛地將她拖到車旁。「你不曉得蛇都躲在草堆裡嗎?要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我可救不了你。」他氣沖沖地把她丟下,又返回原處找尋鑰匙。

  看著他認真的背影,風亦菲眼眸微黯。

  這個脾氣不好但心地柔軟的男人不屬於她,所以她的愛,只會是他的束縛,他無法回應他相同的愛意。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為了他體貼的舉動又動了心緒?他這樣做,令她想收回的愛意無法收回,反而又添加了幾分,他這可惡之人,卻又令人沉迷,就像罌粟一般叫明明有毒,卻帶著蠱惑,令吸食者越陷越深,終至無可自拔。

  在某些小地方他可愛的一面,譬如現在——就讓人氣他的同時又忍不住愛他。

  「找到了。」不一會,金璨陽像找到寶藏的孩子,興奮地高舉手上的鑰匙揮動。

  「我以為你要找到天黑。」看他得意中帶著不甘心,她失笑地戳了他臂膀一下。

  「可以繼續上路了。」他不理會她的取笑,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

  兩人重新上路後,車子以正常的時速前進,蜿蜒山路順坡而行,不遠處的住家燈火忽隱忽現,車流量也越來越少,只有少數學子騎著機車上山看夜景,四周的聲音漸漸寧靜。

  越接近別墅,金璨陽的臉色越難看,手握方向盤的力道不自覺加重,整條臂膀隱約可見青筋浮動。

  她知道他和奶奶的不和不是一兩天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起因就在於做不成金家少奶奶的萬雪艷,她的挑撥揚動,使得祖孫倆產生隔閡。

  「亦菲,你今天遲了一點,奶奶以為你要爽約了——」聽見聲響來開門的沈玉梅瞧見從車內走出的駕駛後,忽地噤音,訝異的睜大眼。

  「不是我要來看你,只是送她來而已。」金璨陽彆扭地別過頭。

  老人家背過身率先進屋,話音微帶哽咽。「都進來吧,我烤了一些餅乾,配點茶才不會膩。」

  沈玉梅本來住在加拿大,回台灣只是為了看看老朋友和孫子,但因跟孫子的關係鬧僵了,不好住他那裡,所以打算找間飯店投宿,而一直跟老人家保持聯繫的風亦菲得知此事,便要她住進自家別墅,一來有傭人照料,二來也方便探望,朋友來訪還能順便留宿。

  想想孫媳婦的話也有道理,於是她就這麼住下了。

  「奶奶,您坐著就好,盤子我來端,烤箱的熱度還在,小心點別燙傷手。」

  風亦菲進屋後便急著幫忙。讓長輩操勞太不應該了,她該早點來的。

  「你們……和好了?」沈玉梅看看臭著臉的孫子,又瞧瞧忙著端盤沏茶的孫媳婦,這還是她頭一次看見兩人同時在她面前出現呢。

  「我們本來就沒吵架呀,您也知道阿陽脾氣倔,讓讓他就沒事了。」風亦菲怕老人家擔心,語氣輕快地說著奶奶愛聽的話。

  「嗯、嗯,沒錯,夫妻倆要好好相處,別為了點小事嘔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往心裡擱。」她意指的是孫子前段感情希望孫媳婦別太介懷,要把握未來才好。

  「不會的,奶奶,我們都是大人了,您不用替我們操心。您呢,好好保重身體就是兒孫的福氣了。」家有老,可是如有寶。

  「呵呵,真乖,你們結婚也有好些日子了,什麼時候讓奶奶抱曾孫啊?」都快十個月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玉梅直盯著風亦非平坦的肚皮,語氣中不無催促。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曉得小倆口已經離婚了,仍以為他們的婚姻存在著。

  不過,也不能怪她毫不知情,孫子金璨陽和她交惡已久,平時也不聯絡,都各過各的生活了,哪會特地通知老人家這件事。

  而風亦菲則是說不出口,她不想令老人家難過。所以刻意不提起此事,她想,等前夫過一段時日再婚後,奶奶自然就會知曉。「奶奶想抱曾孫?」金璨陽精銳黑眸閃動,突然發話,

  將近一年沒跟自己講話的孫子居然開口了,沈玉梅欣喜的直點頭,「是呀!你們趕快生個,別學人家避孕。」

  「那我們今晚就住在別墅吧,我和老婆拼-個給你。」為了跟前妻破鏡重圓,他願意暫時妥協,不去掛懷奶奶曾做了什麼。

  「什麼?」風亦菲顯然被前夫的提議嚇得不輕,驚叫一聲,手一抖,翻了茶杯。

  「怎麼了?有沒有燙到?」金璨陽連忙上前,一把抱起她至水龍頭下衝著她被熱茶濺到的手背,唇畔跗在她耳邊低喃,「這麼容易就嚇到,你也太沒用了。過去幾個月我們不知做過多少回了,你還害羞?」

  她滿臉通紅,心口微顫。「我們已經離婚,你不要忘了。」

  「誰說離了婚就不能再做夫妻?我對你的身體非常感興趣。」為證明所言不虛,他在她的臉上輕咬了一口。

  她一怔,羞紅的臉蛋卻同時有著黯然。「那你和萬小姐呢?你不娶她了嗎?」

  不做別人情路上的第三者,是她早有的認知。

  「關她什麼事?你怎麼老扯上她?她和我們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惱怒她動不動提到萬雪艷,每提一回,就像在提醒他的負心,讓他無法坦率說出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

  他不悅的臉色,又讓她誤會了,她以為他愛的是前女友,她根本比不上人家,他是要她知足,別妄想她有一天會成為他的最愛……

  一個不言愛,一個瞎猜忌,兩人始終不同心,在愛與不愛中打轉,無法走進對方的心。

  心的距離,只有一厘米。但跨不過去也枉然。

  第5章(1)

  夜,是黑的:心,是冷的。

  在孤零零的床上醒來,那種感覺是空虛的,還帶了點風刀刮過的刺痛。

  今天,她的丈夫又躲到樓上的小房間了,不吃不喝待上一整天,還對她咆哮,警告她不許動房內的一景一物,否則他絕饒不了她。

  呵,他警告她,還說饒不了她……她在他眼底,就那麼卑微不值一哂嗎?

  她累了,不想再解釋,連三天來一次的鐘點女傭都看出她身體不舒服,要她多休息了,而他,她的丈夫,竟把她一時的暈眩看成刻意挑釁,一把推開靠著門的她,走進小房間就不出來。

  這不是她要的婚姻,已經到該結束的時候了,只是,她為什麼還捨不得?

  罷了,再給他一次機會吧,也許明天,明天他就會愛上她了。

  強忍悲傷的女人撾燙著丈走的西裝,燙平了幾不可見的皺褶,一滴滴滑落的淚水在熨斗燙過後,化成霧狀的水蒸氣。

  怕丈夫餓了,她還煮了碗麵疙瘩放在小房間門口,心想他聞到香氣,應該就會出來吃了吧?

  半夜,一隻結實手臂橫過她的腰摟住她,她醒了過來,她知道丈夫回到床上來了。

  但是為什麼距離如此的貼近,她還是覺得好冷呢?

  結婚九個月的第一天,她發現自己太寵這個男人了,寵得忘記要先愛自己。

  上陽明山看奶奶的那—夜,風亦菲沒有留下,她偷偷撥了電話給鐵木蘭來載她回「瀧之屋」。

  前夫異常的舉動嚇到她了,他怎麼能一邊愛著別的女人,一邊說想念她的身體,要求她跟他再結一次婚,當他的暖床妻?

  他太過分了,也太無恥,這麼道德敗盡的話也說得出口,當她真的沒脾氣嗎?能由著他羞辱而不反擊?

  不了,她再也不理會他了,她要將他從心底深處徹底拔除,不留半絲情意。她與他,從此就是平行的兩條線,再無交集。

  「下雨了。

  一聲略低的男音驀地響起,讓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風亦菲嚇了—跳,她看到窗戶外頭站了一個男人。「啊!是物部管家……」原來是物部管家在說話,她還以為是……

  她搖搖頭,想甩掉腦中浮現的身影。

  忘掉、忘掉,金璨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要把他趕出心裡,三振出局。「有強烈颱風直奔台灣北部,請小心門戶,記得要笑窗。」管家聲音不變,一逕的沉穩。

  「風雨會很大嗎?」她很怕閃電打雷,因為她就是在那樣的天氣裡成為孤兒的。

  其實很多小時候的事,風亦非早已不復記憶,她只記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媽媽抱著她坐在車後座,哼著兒歌哄她睡覺,誰知道雷劈了下來,正中一棵好大好大的樹,樹往他們的車子壓下來,她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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