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對,當然沒錯,別讓它給逃了。」
「你說你家的阿牛是被藍藍咬死的,可有現場看見?」
「呃,沒有。」王大娘臉色難看,但立即又道:「可阿牛肚子上那麼大的傷,定是老虎咬的啊!」
「當然當然,不過雖然姊姊如此說,但白露姑娘也說了三餐都有餵食藍藍,你倆各執一詞,弄擰了還得報官上公堂,相信你也不想的,是吧?不如這樣,咱們一起去看看你家的阿牛,畢竟口說無憑,眼見為真嘛,若真是藍藍咬的,我想宋大夫一定會願意負責賠你一頭牛的。是吧?各位鄉親?」
「是啊是啊。」
「小蘇說得對。」
「是該去看一下的,口說無憑嘛。」
聽聞他的話,圍觀的人們紛紛點頭如搗蒜。
王大娘見勢不可當,只得惱怒的退讓道,「看就看,讓你們好好看看咱家阿牛是怎樣被那頭野獸咬死的!」
說著她便帶頭轉身朝自家走去,大夥兒見狀,立即浩浩蕩蕩的跟著出發,而那位姓蘇的,竟然就這樣帶著藍藍一起,臨走前還不忘朝她回眸一笑,眨了眨眼。
白露有些傻眼,一時忘了反應,待大夥兒都往隔壁走去,她方回過神來,匆匆跟了上去。
姊姊?虧他喊得出來,王大娘年紀都能做他娘了。
王家的田很小,土夯的屋子有些老舊,但整理的還算乾淨。
那頭牛死在屋旁一個以竹竿支撐、竹葉為蓋的簡單畜欄裡,幾隻黑毛雞昂首闊步的在旁晃蕩,一見到人來,便咯咯叫著跑得不見蹤影,但聞到血肉味的蒼蠅沒那麼簡單就放棄,即便人伸手揮趕,還是很快就會再靠過來。
王大娘打開了畜欄,讓大夥兒靠近看,可不讓藍藍進去。
「誰知它會不會又咬咱家阿牛一口啊!」
他沒有和她爭論,只走了進去,蹲在那頭牛的身邊查看。
它的肚子上,確實有一個巨大的咬痕,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外傷,他伸手觸摸那頭牛的四肢,四處翻找檢查了一下。
「白露姑娘,你看看!」王大娘氣勢凌人的來到她面前,大聲的道:「瞧那頭老虎把我家阿牛咬的!你說說啊,除了老虎,是誰有這麼大的嘴?」
白露為之語塞,還未及回答,卻見那姓蘇的竟然伸出手指戳了戳那牛腹上的血洞,然後他把手指拔了出來,看了半天,又瞧了瞧在畜欄外的藍藍。
他到底在搞什麼?
她困惑不已,但王大娘靠得更近了,罵人的聲音更加大聲,口水都快噴到她臉上了。
「白露姑娘,你說說,宋家到底打不打算賠償我們的損失?」
她回過神來,有些惱,雖然不打算付錢了事,以免將來同樣的敲詐層出不窮,但那頭牛肚子上確實有著巨大的咬痕。
那個男人站起來了,一邊打開陶甕喝著酒,一邊開始四處張望著,然後竟然走了出去,一副打算開溜的模樣。
可惡,那傢伙對事情一點幫助都沒有,他非但是個陌生人,也是個小偷,顯然還是個酒鬼,她真是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有一瞬間,竟然會期望他能幫上什麼忙?
真是的。
或許她之後入夜還是必須把藍藍關起來,她真的很不想這樣,可是她更不想之後附近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有人把過錯怪到它身上。
「白露姑娘!」王大娘又再次大聲喝斥了。
她吸了口氣,道:「我不認為藍藍真的咬了你家阿牛,但是——」
「什麼?!」王大娘氣急敗壞的發出驚人的尖叫。
天啊,她真想搗住自己的耳朵,可她只是站在原地,擺出她最冰冷的表情,重複:「但是,我會賠償你這次的——」
她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個字,一聲更尖銳的口哨響了起來,那讓所有的人都轉過頭,看向那個吹口哨的人。
當然,是那個姓蘇的。
「抱歉,我有點問題。」他伸出食指,笑容可掬的看著她們,問:「這位姊姊,你家阿牛就是死在這畜欄裡的這頭牛嗎?」
「當然啊。」王大娘翻了個白眼,「不是我的牛,怎會在我家畜欄裡?」
「你一早起來,就看見它在這畜欄裡被咬死了?」他用那根食指指著週遭的圍欄。
「是啊。」
「你移動過它嗎?」他再問。
「當然沒有,我一早起來,要來餵它,就看見它被那頭老虎咬死啦!」她伸出粗糙的手指,指著畜欄外的白老虎控訴。
「等等,你沒親眼看見它吧?你只是看見你家阿牛,好像被咬了一口,倒在這畜欄中,不是嗎?」
「那不是一樣?!」王大娘惱怒的說。
「當然不一樣,事實上,我認為,你家阿牛並不是被咬死的,是摔死的。」
此話一出,眾人盡皆嘩然。
「什麼?怎麼可能,你眼睛瞎了嗎?」王大娘氣得漲紅了臉,拔高了聲音。「你沒瞧見那咬痕嗎?你怎麼可以睜眼說瞎話?」
「承蒙關心,我眼力很好,所以進來是一眼就看見,你家的畜欄有屋頂,還以竹圍起,雖然不夠高,但支撐的竹子與竹子的空間並沒有大到讓藍藍闖進來,而不弄壞它。」
王大娘一愣,像是這時才發現這件事。
「不過當然,門是夠寬的,假如是你昨晚忘了關門,才讓藍藍跑進來偷咬了阿牛,那也不是不可能。」
這段話,讓所有人跟著一愣,倒是王大娘又恢復了生氣,道:「沒錯,我是有可能忘了關門啊!」
姓蘇的微微一笑,蹲回了死牛旁,指著它的前腿:「不過你看,它這邊的足踝已經斷了,頭上還有擦傷。」
「那、那可能是被咬時它掙扎時弄斷的啊。」王大娘火大的爭辯。
「沒錯。」他伸出染血的食指,再道:「但是呢,我們必須注意到,老虎狩獵時,通常會先把獵物弄死,它一定會先攻擊喉嚨,咬斷血脈,以防獵物的逆襲,然後才會安心的享用它的食物。可大家看,阿牛的脖子雖然斷了,但皮肉卻是完好無缺的,上面沒有任何傷口。」
隨著他的話語和染血的手指,所有的人都把視線移到阿牛的脖子上。
「左邊或右邊都沒有。」他側過身讓開位置,讓每個人都看清楚。
「再者,我剛剛試著把這根手指,伸進阿牛被牙咬出的傷裡。」他再次把手指戳進了牛肚子上的洞裡,這次除了食指,還加上了無名指:「相信大家都可以看見,我可以很輕易的把手指戳進去。當然,這有可能是經由牙齒撕咬的撕裂傷,但是大夥兒應該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這些傷口,與其說是咬傷,更像是用利器戳剌出來的。」
王大娘倒抽了口氣,怒髮衝冠的道:「你胡說!」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在胡說,但是如果阿牛和藍藍曾經在這裡纏鬥掙扎,你覺得你這只擠得進兩頭牛的畜欄還會如此完好無缺嗎?再且……等等,我等的人來了。」
他說著,走到了畜欄外,所有人跟著他一起轉身,只瞧大梁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手上拿著一塊東西,白露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塊豬皮。
那姓蘇的謝了大梁,把豬皮攤開。
「大家看清了啊,這個呢,是塊豬皮。」他展示著那塊豬皮,然後轉向那個離所有人三大步遠的女人。「白露姑娘,可以請你過來幫個忙嗎?」
她有些狐疑,不知他在搞什麼把戲,但遲疑了一下,仍是上前。
他將豬皮交給她,道:「喏,我需要藍藍咬這豬皮一口,但不要讓它吃掉它,你辦得到嗎?」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他要做什麼,她看著眼前這滿臉胡碴,還掛著一個大大笑容的男人。
「我試試看。」她說,然後伸出手,接過那張豬皮。
要藍藍不咬到嘴的食物,真的有點難,可她確實知道該怎麼做。
她拿著那張豬皮到藍藍眼前,叫它張嘴,它咬了一口,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覺得它會吃掉它,但它很快露出了厭惡的表情,鬆開了它的牙,奇跡似的放過了那到嘴的豬皮。
「太好了!」他就在她身後,迅速將她手上的豬皮拿了過來,快步走回畜欄裡,蹲在那頭死牛身邊,把豬皮攤在咬痕的上方。
「大姊,你瞧瞧哪。各位鄉親,也仔細瞧瞧了。」他伸著那染血的手指,比著豬皮上和牛肚上的咬痕,示意眾人觀看:「看,這是藍藍咬的豬皮,這兒則是阿牛肚子上的咬痕,諸位注意到有哪裡不同了嗎?」
大夥兒議論紛紛,探頭探腦的細看,就在這時,一個光著腳丫子的小男孩舉起了手,大聲喊道:「啊,我知道!我知道!那頭牛肚皮上的咬痕和豬皮上的咬痕,牙齒的距離不一樣!而且那牛肚上的嘴也太大啦,藍藍咬的沒那麼大啊!差了都快一倍啦!」
「是的,沒錯!」姓蘇的露出了一嘴白牙,笑著稱讚那孩子:「阿丁,你眼利啊,真是聰明!」
阿丁摸著後腦勺嘿嘿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