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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寧馨

  葉蘭卻是無暇理會這些,她心裡愧疚之意好似漲潮的海水一般洶湧,實在忍不住又流下眼淚,「姑母,都是我連累你們了,若是當初沒有撿他回來,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胡婆卻是擺手,安慰道:「你這丫頭,說這些做什麼?誰也不是狠心人,見到落水的都會救,更何況……他還是團團圓圓的親爹。老話說,虎毒不食子,他怕是也不知道這些天殺的西疆人會找到咱們這裡。」,

  胡伯也勸道:「你姑母說得對,我們當初離開京城來到這裡,真是人生地不熟,如今不也過得很好?更何況咱們家裡還存了幾百兩銀子,又有手藝,搬去哪裡都能好好過活,你萬不可自責,兩個孩子還指望你養育呢。」

  女為母則強,聽得二老提起孩子,葉蘭果然就抹了眼淚,全力為以後盤算起來。碎石城絕對是住不得了,就算左鄰右舍再親厚,面對殺身之禍,就算夫妻許是都會各自飛,更何況還是些外人。

  但搬去哪裡,葉蘭又犯了愁。

  第十七章  詐死求生(2)

  正這時,一直沉默的山子卻是開口道:「我知道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就隨我走吧。」

  不等葉蘭應聲,胡婆已是說道:「這是說的什麼話,一家人提什麼信不信得過,你還能賣了我們老小幾口人啊。」只是嘴巴上雖這麼說,她臉色還是有些猶豫。

  胡伯習慣性以老伴的意見馬首是瞻,葉蘭卻是顧不得這麼多,拉著山子的袖子就仔細問了起來。

  「山子哥,咱們要搬去哪裡?南方還是再往北?住處可靠嗎?左近有大夫嗎?」

  「唔,」許是為了打消眾人的忐忑猶豫,山子難得多說了幾句,「那處地方在藏餛城外幾十里的一座小鎮子,只有幾百口人,都是軍戶出身,如今已經贖身做了良民。我同他們有些交情,搬過去之後,若是再遇到今日這事,他們都會幫忙。」

  老倆口同葉蘭對視一眼,自覺這地方聽起來還算可靠,只不過離藏鯤城太近了。

  山子掃了他們一眼,又道:「燈下黑。」

  葉蘭聞言忍不住苦笑道:「還是山子哥聰明,燈下黑,怕是誰也想不到咱們會藏在都城的眼皮子底下。」

  眾人怎麼會不知她嘴裡的「誰」也包括孩子的爹爹,但沒人會去點破。

  事情既然決定了,一家人就開始動手收拾起行李。說是搬家,其實在這樣緊迫的情形下,就是逃命,自然也不能帶太多東西,不過是帶些換洗的衣衫還有金銀財物等。

  將近天黑時候,山子出門去了,很快,他就改扮成一個粗壯的農家漢子,趕著一輛馬車來到胡家小院門外。

  有鄰居看見,就問迎出來的胡伯,胡伯笑呵呵說起鋪子生意好,趁著菜油便宜多備些。

  一離了人眼,老少幾口人就把三個圓肚大木桶裡的菜油都灑在院子和屋子四周,末了,胡伯、胡婆和葉蘭分別抱了一個孩子鑽進木桶。

  山子關了院門,一甩鞭子就趕著馬車上了路。天氣寒冷,馬上又要天黑了,守門的兵卒躲在門洞避風處閒話取暖,根本連上前看一眼都不肯,就放馬車出城跑遠了。

  待得行到七、八里遠,兩老和葉蘭才被放了出來,不必說在油桶裡滾了一路,眾人的衣衫都浸了菜油,就是頭髮都糊在臉上,實在有些狼狽,但比起遠離危險,這些辛苦也不算什麼。

  山子尋了一處避風的山坳,拴好馬車,同眾人打了一聲招呼就返回碎石城。

  胡婆知道他這是要去點火燒了自家,畢竟是住了十幾年的家,她忍了又忍,還是掉了眼淚,胡伯也是歎氣不已。

  原本熟睡的兩個孩子許是感受到老人的悲傷,團團伸出白嫩的手在老太太臉上摸了摸,惹得胡婆立時就笑了起來,「哎呀,我們團團真是好孩子,居然都會給姑姥姥擦眼淚了。」

  葉蘭見狀,趕緊借口手酸把圓圓也送到胡伯懷裡,胡伯平日裡很少抱孩子,並不是他不喜愛,只是老伴擔心他毛手毛腳的會摔了孩子。

  這會兒突然抱著綿軟又可愛的小孫女,他也把心裡那點悲意扔去腦後,一會兒伸手點點圓圓的臉蛋兒,一會兒又壞心的用鬍子扎扎她,圓圓這丫頭不只容貌,連脾氣都繼承了娘親的火爆,極力揮舞著小手想要打退「侵犯」自己的敵人,可惜,敵人沒打到,反倒把自己累得小臉通紅。

  孩子,從來都是希望的所在,哪怕沒了一切,但是有孩子在,新生活裡就會充滿希蘋和力量。

  葉蘭看著兩老和兩個孩子,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他們過上最幸福的日子。

  北風在車窗外呼嘯而過,帶起的雪粒子打在車廂上劈啪作響,她順著縫隙看出去,還坫忍不住想到,此次南下倒是離得那個人更近了,他當日走得那麼決絕,怕是心裡恨透了內己隱瞞他的身世吧?若是他知道,他們母子陷入這樣的險地,會不會拋下一切趕來呢……

  胡家小院裡,山子把最後一具老人屍體扔進東屋,環視一周還算滿意。數九寒冬,哪怕碎石城周邊百姓勉強還能得個溫飽,但也不能保證一些無家可歸的人不會凍死在各處,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尋了兩具老人、一男一女還有兩個孩子的屍體。

  如此一來,不管誰來勘驗現場,都只會以為他們一家人遭難了,即便那個人身份再尊貴,人手再多,也不會知道葉蘭母子還活在世上,既然已經拋下了,那就別怪他出手搶奪,抑或是說,這原本就該是他的幸福……

  熊熊大火,很快就燃燒起來,火光映在山子臉上,莫名的有種詭異和不甘。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物事拋進西屋,這才飛身離開了小院。

  夜黑風高,哪裡亮盞油燈都極明顯,更何況還是這樣的大火,胡家的左鄰右舍最先嗅到了煙氣的味道,跑出門一看立時嚇得尖叫起來。

  很快,破鑼、銅盆、鐵鍋……一切能被敲響的東西都成了警鐘,響徹了整個城池。

  無數敞著棉襖、倒穿著棉鞋的男女拎著水桶,來往於水井和胡家之間,就連老頭子、老太太們也搶了鐵鍬鏟雪猛揚。

  可惜,火勢實在太大了,待得終於把大火撲滅,胡家的房子只剩一座烏黑的空架子,在夜色裡顯得分外淒涼。

  有平日交好的老鄰居已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嚷道:「誰進去看看啊,這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呢,萬一有躲過去的……」

  眾人都是歎氣搖頭,房子燒成這個樣子,還想屋裡有活人,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時有衙門的幾個捕快姍姍來遲,在眾人惱怒的眼神下,李捕頭乾咳兩聲,也不多說什麼就帶人進了廢墟。

  殘餘的煙氣嗆得捕快們都是捂了鼻子,好在他們還算盡責,到底從房子裡零零碎碎拽出很多殘肢,有胳膊,有腿,還有兩截短短的木炭一樣的小屍體。

  就是心硬如鐵的壯漢,見到這副慘狀也是忍不住紅了眼圈兒,更有婦人們嗚嗚哭了出來,膽子小的則直接跑出去狂吐了。

  胡家老少六口,居然沒一個活下來,別說活下來,連完整的屍首都沒留下。

  幾個捕快也覺得慘不忍睹,李捕頭拱拱手對眾人承諾道:「天色太晚了,父老鄉親們都回去歇著吧,我們一定會盡快查明胡家遭難的真相,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眾人雖然氣憤,到底累了半晌,這會兒消停下來就覺得身上冷冰冰,最後看了一眼胡家破敗的宅院,結伴回家去了。

  一個乾瘦的男子穿了件破棉襖,頭上扣著個狗皮帽子,一邊隨著眾人走在巷道裡邊歎氣問道:「這胡家過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著火了?我怎麼聞著那院子裡有菜油的味道……」

  走在他旁邊的老漢正好是先前同胡伯搭過話的,聽到這話忍不住一拍大腿,嚷逍:「哎呀,我怎麼忘了這事兒,傍晚時候胡老哥買了好幾桶菜油呢,還說家裡生意好,趁著菜油便宜多備些,說不定就是家裡人沒管好火頭,點著了菜油才遭了這場橫禍呢。」

  說這話兒,老漢就要跑回去稟報那些捕快,卻被家裡的老婆子一把扯了衣衫,喝罵道:「人家捕快能耐著呢,沒有你報信,還能查不出來?你給我趕緊回家去,染了風寒,別想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伺候你啊。」

  老漢顯見同胡伯一般是個妻管嚴,嘟囔兩句,也就偃旗息鼓地隨著老婆子回家去了。

  而那個乾瘦男子三拐兩拐就躲去了一處陰影一邊望著行人散去一邊皺眉沉思。他是不信胡家六口當真死掉的,早上追著那對年輕男女去廟裡的兄弟沒有半點音訊,但卻有人看見那對年輕男女平安歸來,說不得兄弟已經凶多吉少了。

  他先前特意到小院裡轉了一圈兒,原本想收拾了兩老兩小,卻被他們命大躲了過去,方才又要動手,結果竟起了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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