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湛忍住笑意,「晚輩已知曉老前輩的困境了,回去便派人——」』
「慢著!」雲石老人不悅地打斷他的話,「若想讓老夫答應救人,尚有另兩個難題。」
他有些無奈,「好好,請前輩繼續說吧。」
「第二個嘛……你們得替老夫準備一尊玉雕的人像,和真人一般大小,須得紋理不差,若傷了手腳,還得似活人一般能流出血來。」
「好,這個晚輩也記下了。」救人要緊,他不顧三七二十一,先代紫瑄一口答應。
雲石老人見他答允得爽快,滿意地點頭,又轉身走出院門。
他往前面被林木掩蓋的幽靜河灣一指,「左岸那裹有一塊大石,一半在水中,一半在水上。老夫想藉此看看天意——」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七日之內,倘若這塊石頭上能現出字跡,天意讓老夫救,老夫定竭盡全力;天意若不允,你們便毋需再求老夫。」
他連出了三道刁難的難題,但紫瑄有求於人,沒有辦法拒絕。
這回不待沉湛回答,她搶先道:「晚輩全都記下了。」
「嗯,好。」雲石老人微笑頷首,「既已記下,你們便去吧,等破解了難題再來見我。」
眼看著他們牽馬走出谷口,那小女孩撇撇小嘴,忽然哭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雲石老人面前。
「師父……」她邊抹眼淚邊哭求,「宰相是很大的官嗎?徒兒可不可以求他們為徒兒申冤?」她稚嫩的聲音任誰聽了都於心不忍。
雲石老人看著她,目中現出憐愛之色,不由得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頭,「乖孩子,不要急……為師既然收了你,你的事便不會袖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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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闌珊。
除徐的涼風不斷從窗外吹入,窗內的兩個人卻徹夜無眠。
紫瑄單手托腮坐在桌邊,苦想了一夜,昏昏然快要睡去,卻被輕微的腳步聲驚醒。她睜開眼,扭頭卻見沉湛正走向門口。
他見她醒來,微微一笑,「我去找我那些隨從,派兩個即刻趕回家去準備。」
「你想到辦法了嗎?」她睜大明澈的雙眸。
「第二個難題已有些眉目。」沉湛走回她身邊,「說實話,以我們沈家的財力,要雕出這樣一個玉人並不難,只是我一直在琢磨,怎麼能讓玉石也流出活人的血來。」
說罷,他無可奈何地搖頭笑笑,「那老東西倒真會刁難人。」
此時晨光初熹,透過窗口照在他身上,紫瑄一低頭,忽然被他腰間的一塊玉牌吸引,凝神細看。
沈諶察覺她的異樣,便將玉牌解下來交到她手中,「怎麼了?」
她這才看清玉牌上所雕的原來是一隻鷹,工匠手藝絕妙,那一隻僅比銅錢略大的鷹竟雕得栩栩如生,她忽然福至心靈,喜得抬眼笑道:「趕走那些鳥雀的方法全賴於此。」
隨她所指,他定神看了眼那隻玉雕的鷹,恍然大悟,「不錯,一物克一物。」
「只是第二個難題……」紫瑄悟出了第一題的破解之法心裡略感寬慰,不覺起身在桌邊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語,「要讓玉雕的人像流出活人之血……玉石卻又全無生命……」
她全神地思索著,卻又猛然噤聲,只因沉湛已經不耐地將她摟入自己懷中。
「你——」她不禁又驚又羞。
縱然他們已有過肌膚之親,但那時她純為藥性所控,無法自己,跟此時的情境絕不能相提並論。
沉湛看著她,眼眸裹卻充滿了濃濃的笑意,帶著七分愛憐、三分促狹。「你不必再想了,第二道難題的破解之法,已在我腦中。」
「真的?」她頓時欣喜萬分,「該如何破解?」
他卻笑著搖了搖頭,「佛曰:不可說。」他唇角的笑意驀然變得邪氣,「除非——」
紫瑄一怔。
清涼的晨風裡,她的雙頰卻莫名發燙。
沉湛俊美的臉孔笑得越發邪氣,他湊過去,笑吟吟地在她耳邊道;「天下沒有白幹的活兒,你若想求我幫你,就讓我親一下。」
她只覺腦中嗡了一下,登時在他懷中僵直了背。
「你不願意?」他卻故意和她開玩笑,作勢放開嬌軀,「那算了,強摘的瓜不甜,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勉強他人,我這就回蘇州——」
「沈、沈公子!」見他真的轉身向門外走,她急忙出聲喚住他。
他笑瞇瞇地轉回身,「你叫誰?姓沈的在街上一抓一大把。」
她明白他所指之意,羞怯不安地囁嚅,「那你……」
「嗯……」他一本正經地想了一想,「你若叫我『知源』,我才能確定那真的是在叫我。」 |
她鼓足勇氣,結結巴巴地喊,「知、知……」
他忍不住失笑,皺起了眉,「什麼,吱吱?你當我是一隻老鼠嗎?」他嘴上雖這樣說,腳步卻沒有停頓,爽快地踅返回去把佳人擁入懷中,憐愛地望著她,柔聲道:「紫瑄,你若信得過我,就把那三道難題全交給我,七日之內,我保證請動雲石老人來給令尊瞧病。」
他的眼神溫柔而誠摯,這樣的許諾,又有誰會不心醉呢?
她一時動情,偎在他胸前低低地發下誓言,「此番……爹爹若得無恙,我情願……」
「情願什麼,嗯?」他緊接著問。
紫瑄歎息了一聲,「我情願拿自己的性命相抵。」
沉湛笑了,「我又不是閻王,要你的命做什麼?」說罷,他握起她一隻柔荑,舉到唇邊吻了吻,「紫瑄,我要的是你回復女兒身,成為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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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一早。
天光尚未大亮,沉湛便陪著紫瑄再度動身。
在他們之後,又有五六個隨從護著一輛馬車同行。
車廂中央安放著一個人形大小的木盒,看上去就像一口棺材,還有兩個蒙著厚帷布的鐵籠子,不時會傳出一兩下撲騰聲,兩個方形的木盒在車內一角,車廂壁邊還綁著兩根長長的木柱。
一到谷口,就有個身影從樹頂枝權間躍下,壓低聲音稟報,「少爺,事成了!」
沉湛忙下馬,往河灣方向望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少爺,小的保證昨夜的事做得很隱密,那一老一小到現在還沒起身,絕對會發覺!」
此時紫瑄也看到了河灣那塊大石上的異狀,吃驚地瞪大眼睛,「那是?」
「跟我來——」沉湛卻笑瞇瞇地執起她的手,帶她走近一看,「不過是個小把戲,我們蘇州的街上,三四歲的小孩子都會玩。」
紫瑄看了一眼大石,卻感到一陣戰慄,忍不住扭過頭去。
只因那大石面上已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螞蟻,神奇的是,它們居然拼成了一個可以的「可」字,只是字跡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沉湛在尾隨過來的家丁頭上敲了一記,「昨晚不是讓你寫個『救』字嗎?」
「少爺……」小家丁苦起一張臉,「救字筆劃多啊,小的一時忘記了,只好用可字來代替。」
「好好,可就可吧。」沉湛只得苦笑,「只是你看看這字,遠看還湊合,走近來看真是醜到家了!」他忍不住又敲了他一記,「這回甭指望我獎勵你,回去先好好練一練字吧!」
他的目光一閃,瞅到翻倒在草叢真的一個蜂蜜阿罐,立時皺起眉。
「蠢才,這東西怎麼能扔在這裡?」
粗心又倒霉的小家丁只好撿起昨晚倒空了的蜂蜜罐,一溜煙跑出谷外去「藏屍」了。
而馬車一停穩,幾個家丁就下馬忙碌開來。
待一切準備妥當,沉湛便上前叩了柴門。
一顆小腦袋睡眼惺忪地探出來,「哦,是你們呀!」這才將門完全打開。
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雲石老人才慢悠悠地步出院門。
「老前輩——」沉湛志得意滿地拱手道,「前輩所托三事,晚輩們已都辦妥了。」
「哦?」他瞇起眼,似是夏眠未醒。
眾人來到林蔭深處,周圍山林中的鳥雀依然是啁啾四鳴。
沉湛不動聲色地一勾指頭,兩個家丁便從車廂中取出鐵籠,拿至草廬的一邊放置,另兩個家丁各拿了一條鐵鏈和一根長木柱隨後跟著。待鐵籠外的厚帷布被扯下,裡面赫然裝了兩隻尚未馴驚的獵鷹。
它們的喙上都被裝了鐵套子,一時威力全無。但到底是禽鳥中的王者,兩隻獵鷹的身影一現,週遭的鳴叫聲便變得有些淒厲不安。
家丁們合力將獵鷹從鐵籠中抓住,然後在它們的腳上都鎖上了細短的鐵鏈,又將鐵鏈的另一頭綁在木柱的頂端,最後,將獵鷹喙上的鐵套子都摘去,縱手一放,順勢將兩根木柱立在地上。
這下活像一滴水落進了沸油鍋裹。
餓了三天三夜的獵鷹拚命展翅撲騰,原本佔山為王的雀鳥們頓時大難來臨,拖家帶眷向四面疾飛,霎時逃得乾乾淨淨!
雲石老人和他的小徒兒不禁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