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結婚吧!」他很乾脆地說。
「先生,很抱歉……我不能答應您。」這是她生命中最難開口的一句話,因為事實上,她根本沒考慮過這檔事。
什麼?他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他生平第一次向女人求婚,居然踢到鐵板?
「我從來沒想過結婚這件事,坦白說,我無法相信男人、相信婚姻,我總覺得一切都會改變,我只能靠自己,有一天先生您一定會厭倦我的……」
她已經過夠了擔心受怕的日子,花開總有花落時,誰知他哪天會厭倦她?他和前妻離婚離得這麼平靜,當然也可能對她棄之不顧,人心實在太難測了,要她付出真情,她承認她不敢。
他深吸口氣,試著理性分析整件事。「可能是妳成長的環境讓妳缺少安全感,不要擔心,我可以跟妳簽約,不管日後是否離婚,我都會讓妳衣食無缺,妳可以信任我。」
「我知道先生您非常慷慨,您會保障我一輩子生活無憂,但是我有我的夢想,我不希望永遠做金絲雀,希望您能諒解……」
她從來不覺得這是她的家,雖然她有錦衣華服,想買什麼都沒問題,但這種依賴他人生存的日子,終究不是她心中所願,她必須找到自我,否則她永遠沒有真實感。
對於戴克任,她有太多複雜情緒,事實上如果可以,她一定會瘋狂愛上他,但是她沒有愛人和被愛的能力,她缺少那種勇氣和信心……
他無言了,原來她也是有夢的,即使她對他百依百順,像個不吵不鬧的洋娃娃,她的心仍是想飛的。
沈默片刻後,石宛琪開口了──
「其實,我已經申請了學校,我想去紐約念美術……」
雖然她還在等學校的審核結果,如果今年沒有通過,明年、後年、大後年她都會嘗試,這是她生命中唯一能確定的事,就是她要圓自己的夢。
「妳的意思是,妳想去紐約唸書,而且妳不想跟我結婚。」他直接替她做出結論。
淚水在她眼中打轉,她真恨自己,她怎能傷害解救她的主人?但若繼續生活在他的保護傘下,她一輩子都找不到自己的天空。
「五年前我就說過,妳隨時想走都可以,我不會強留。」事已至此,至少他該保有風度,以及一點自尊。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淚雨紛落,她咬緊下唇,不敢哭出聲,她沒有這資格。
「不用再說了,妳自由了,去做妳想做的事吧!」
「謝謝您、謝謝您……」她抬起淚眼矇矓的臉龐。「先生,您會再找個妻子,或者情婦吧?我希望有人好好照顧您……」
「憑我的條件,這應該還不成問題。」他冷笑一聲,帶著自嘲的意味。
「抱歉,我不是這意思……只是希望您一切都很好。」她明白,她傷害了他的男性尊嚴,像他這麼自負驕傲的人、居然被自己包養的女人拒絕,教他如何忍受?
「我會給妳一筆錢,當作分手費,或者妳的學費也行。」
「您給我的零用錢,我大多存起來,您真的不用再給我錢了。」
他的眼眸清冷,提醒她說:「妳已經拒絕我一次了,不要再讓我經歷第二次。」
「真的很對不起……」她雙手緊握,昨夜想必是他求婚的前奏曲,她卻沒有察覺出來。
戴克任抬頭挺胸地離開,彷彿是他不願再待下去,事實上他是不得不走,既然情婦要遠走高飛,難道他要苦苦哀求她嗎?
罷了,只要有錢,願意被買的女人到處都有,他暫時恢復單身也無妨,過陣子再找就是了。
只是不知為何,他心頭竟有種揮之不去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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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禍不單行,戴克任不只要面對求婚失敗的挫折感,還得忍受上段婚姻留下的後遺症。
這天下班後,他開車回到郊區的豪宅,這兒原本是他和鄧芷萱的住所,但在離婚前她就等不及先搬走了,好跟她的情人共築愛巢。
而今他也用不著到情婦那兒去,只能回到這棟大屋,跟傭人們作伴。
一進門,他發現有兩位貴客,正是他的雙親大人,這下好極了。
「爸、媽,怎麼沒先通知我?我好去接你們。」戴克任明白他們所為何來,但臉上仍是一派輕鬆。「晚餐想吃點什麼?我叫廚師立刻準備。」
謝雨真瞪了這個獨子一眼。「氣都氣飽了,還用吃嗎?」
「媽,誰敢惹妳生氣?我一定不放過那傢伙。」戴克任坐到母親身旁,他知道母親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快,哄幾句就沒事了,最麻煩的人是他父親。
果然,戴邦旭冷哼一聲,嚴厲指責。「你說,我們要怎麼跟親家交代?你在外面有女人也就算了,商場上難免逢場作戲,但你就因為這樣要離婚,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你用說的就好,不要用吼的嘛。」謝雨真怕丈夫血壓升高,連忙安撫他。
該來的躲不掉,戴克任心裡有所準備,已想好一套說詞。「其實我跟芷萱早就沒感情了,離婚對彼此都是解脫,她值得更好的對象。」
他對自己發誓過,絕不透露鄧芷萱的性向,就當他是保護一個妹妹、一個好友,所有罪過都由他來擔。
戴邦旭可不接受這種借口。「什麼叫沒感情?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沒有愛情也該有親情,又不是水火不容,犯得著說離就離?事先也不找我們商量,親朋好友探聽起來,教我們回答什麼?」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很難對外人解釋,不過你們相信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從小到大,戴克任不曾有讓雙親擔心的機會,不管在學業和工作上都表現優異,也因此他覺得任何人都管不著他,親戚朋友愛說去說,反正他充耳不聞,照樣過他的日子。
謝雨真聽不下去,數落道:「拜託,你這樣我們很難做人,大家可不像你一樣,老是不痛不癢的,天大的事也不當一回事。」
「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平靜下來,媽,妳別想太多。」戴克任拍拍母親的手臂說。
戴邦旭挑明了問:「你說,你外面那個女人到底是誰?要什麼代價她才肯放手?」
戴克任在心底苦笑,父親的處事方法跟他很像,但是非常可惜,當你想留住或擺脫一個人,這時金錢並非萬能。
「她即將離開台灣,去過她的新生活。」
「既然如此,你還離什麼婚?」戴邦旭完全不懂,現在的年輕人是在想什麼?
「我跟芷萱和平分手,其實是件好事,我明白你們對我的期望,但是感情的事沒辦法勉強。」
戴邦旭對這種說法當然不能接受。「我不管你怎麼想的,總之你要和芷萱復合,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
父親的個性怎麼跟他這麼像啊?戴克任再次感歎。他們父子倆應該都滿討人厭的,一副頤指氣使的高傲樣,問題是除了員工之外,別人可不一定會買帳。
「爸、媽,很抱歉我要讓你們失望了,我跟芷萱過去是朋友,未來也只會是朋友。」他向雙親鞠躬致歉,而後抬頭宣佈:「還有,短期內我不會考慮再婚,請不用替我介紹對象。」
「你!」戴邦旭站起來指著兒子,氣得青筋都迸出來了。「你他媽好樣的!」
「他媽不就是我嗎?別氣別氣,你先吃個降血壓藥,不然又要去醫院了。」謝雨真拉住丈夫的手臂,讓他坐下來,從皮包拿出藥包,餵他喝口水再吃藥。
看到父親的激動反應,戴克任心底也不好受,但他必須堅持下去。「我已經三十歲了,我可以決定我的人生,你們身體健康比較重要,不用為我的事煩心。」
「好!你就自己看著辦,一天沒帶回讓我滿意的媳婦,我就一天不見你!」戴邦旭撂下狠話,直接走向大門口。
「這老頭子,說走就走,也不等我一下!」謝雨真收好皮包,瞪了兒子一眼。「都是你害的,看你要怎麼收場?」
「時間一過,爸自然會消氣的。」戴克任從未考慮妥協,父母對他雖然重要,卻不能干涉他的生活。
「你這孩子,個性硬得跟你老爸一樣,我實在命苦,居然得同時忍受你們兩個,唉!」謝雨真搖搖頭,小跑步追上丈夫。
戴克任目送雙親背影,忽然覺得累了,一種從內心升起的深深疲倦,將他整個人都拉下黑色深海。
一名傭人走近問:「先生,請問要用餐嗎?」
這台詞很熟悉,卻不是他想聽的那個聲音,於是他搖搖頭,走回房,把自己丟向大床。
四周好安靜,他閉上眼,聽見窗外風吹的聲音,彷彿也吹過他心頭,那兒好空虛,風兒穿透而過,咻∼∼咻∼∼什麼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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