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叮咚!
晚上八點,門鈴聲一響,石宛琪立即奔向門口,打開大門說:「先生,您回來了!」
戴克任點個頭,把公事包交給她,一邊鬆開領帶一邊走向沙發,整個人倒在其中,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想動。
她雙手抱著公事包,走上前微笑問:「請問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吃飯。」他餓翻了,從中午忙到現在都沒時間吃飯。
「好的,請等我一下。」
他閉目養神,聽到小碎步的聲音,鍋鏟翻動的聲音,碗筷放到桌上的聲音,也聞到飯菜香和花香。
這些聲音和氣味讓他放鬆,暫時忘了工作繁忙、商場心機,就像是真正的回到了家。
然而,他們並不是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該如何形容他們的關係呢?
五年前,他們有了一項協定,他提供金錢,她提供服務,但範圍只在這屋子裡。因此,將他們的關係定位於金主和情婦、包養大爺和小老婆,大致上沒有錯。
「先生,可以吃飯嘍!」她再次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說。
「嗯。」他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桌上不是什麼滿漢大餐,卻都是他愛吃的家常菜。
兩人一起用餐,沒有什麼對話,偶爾他會問一、兩句,例如:「花瓶裡那是什麼花?」
「那是山茶花。」他問過好多次了,卻從來不記得,但她也不會生氣。
「喔。」他點點頭,其實有聽沒有到,下次一樣這麼問。
吃過飯,他並不幫忙收拾,事實上他從未動過這種念頭,他直接轉進書房,打開電腦處理公事。身為「擎宇科技公司」的負責人,他幾乎不曾休假,即使下班了,滿腦子的念頭仍離不開工作。
石宛琪洗好碗筷、擦好桌子,走到他的書房門口,說:「先生,要洗澡的時候請告訴我。」
「好。」
得到他的回應後,她走向另一間書房,那是她自己的小天地,裡面有很多畫冊、很多畫具,她坐到畫板前,一筆一筆修整那幅油畫。
屋內只有他敲鍵盤的聲音、她調顏料的聲音,除此一片安詳。
不知過了多久,她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這是妳畢業展的作品?」
「是、是的……」她嚇了一跳,害羞得想擋住畫板,但是他應該什麼都看到了。
讀了四年的美術設計,石宛琪即將在畢業那天和同學開聯展,為此她準備了好久,日夜都想著這件事。
「加油。」他沒發表什麼評論,淡淡說:「我要洗澡了。」
「好的!」她放下畫筆,跑進浴室放好熱水,又跑出來替他脫衣服,彷彿他毫無行為能力,從襯衫、長褲、內褲到襪子都要由她來。
戴克任半瞇著眼,靜靜看著她,這些年來她一直很認真、很乖巧,有時他會想,她原本就是這麼聽話的女人嗎?還是環境使然,讓她壓抑住自己奔放的天性?
他沒想太多,隨她走進浴室,裡面已是水氣氤氳。就像平常那樣,他坐到木椅上,閉上眼,讓她開始替他洗頭、擦背、刷身體。
最後,他會躺在浴缸裡,感受熱水的撫慰,紓解一整天的疲勞。
「先生,要不要熱敷眼睛?」
「要。」
她準備好一盆熱水,用小毛巾,再放到他眼皮上熱敷,這可以讓眼睛紓解疲勞、促進血液循環。
他發出無聲歎息,她把他伺候得無微不至,讓他不曾想過要出軌,更別說要拋棄她這情婦。
當他從浴缸站起,她又有一陣該忙的,替他擦乾身體、吹乾頭髮,再搽點乳液、換上睡衣,還要問一句:「先生,要不要按摩?」
「要……」戴克任躺在床上,全身都放鬆了,把自己交給她。
她的雙手雖小卻很有勁道,從他的頸項和背部開始按摩,為了伺候她的金主,她曾學過指壓、推拿和腳底按摩,程度不輸給專業人士,卻只用在戴克任一個人身上,因為他就是她的天。
「這樣會不會太用力?」
「還好……」他幾乎要融化了,她的手總帶給他最大撫慰,比外面的按摩師更有本事。
整整按摩一小時後,終於他睡著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走進浴室刷牙洗臉,還要敷臉保養,身為情婦,不能懈怠,對於外貌一定要認真保持。
為了讓「金主」滿意,她除了天天敷臉,還每週做臉兩次、游泳三次,讓自己維持在最佳狀態。
當她重新回到床上,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但他還是醒了,她咬唇問:「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嗎?」
「沒關係。」他把她摟進懷中,一手往上摸,一手往下探,那意思很清楚。
她閉上眼睛,這時候她不用做太多事,一切由他主導,不管時間長短、過程快慢,都是他做了就算。
或許男人都喜歡這樣吧,她並不是很清楚,畢竟她只有過他一個男人。
「先生,請……請不要這麼快……」
「為什麼?」都不知道做第幾百次了,他仍為她嬌羞的反應而著迷,這女人有種純真的性感,從初見第一眼就讓他轉不開視線。
「因為我……我有點頭暈……」她很難形容那感覺,全身沉重又輕飄,腦子昏亂又敏銳。
他照她的話放慢速度,她卻又吶吶道:「現在好像……好像太慢了……」
「一下要慢一下要快,妳到底要我怎麼樣?」他故意逗她,表情裝得嚴肅。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急得快哭了,她身為情婦,怎麼可以如此要求?但那快感太折磨人,她實在受不了,又不知如何紓解。
「可憐的小東西……」他低沈一笑,加快速度,讓兩人都不再受煎熬。
終於,她雙手抱緊他的肩膀,在壓抑的呻吟聲中得到解脫,雖然她累到幾乎要虛脫,仍命令自己要起床。「先生,您流汗了,我去拿毛巾幫你擦……」
「不用了,睡吧!」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沈浸在激情後的餘韻。
「真的不用嗎?」他全身熱汗淋漓,她怕他覺得不舒服。
他拍拍她的背,就算是回答了她,現在該是睡覺的時候了,什麼都不用說、不用做。
聽到他逐漸沈穩的呼吸,她在心底默默說,晚安,祝您有個好夢。
她覺得今天很充實,因為他吃了很多她做的菜,他很享受讓她洗頭、洗澡、按摩,而且他在她身上得到了滿足。這讓她有種安心感,她是有用的,沒有白費他的投資。
五年來,她的生活就是這麼過的,快快樂樂地去上大學,盡心盡力地做個情婦,對一切抱持感恩的心情,這都該歸功於戴克任。
當晚,她作了個夢,回到花樣年華的十八歲,卻是她人生中最絕望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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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年十月,各家大學早已開學,石宛琪雖然考上了美術設計系,卻只能先辦休學。
因為父親不願當她助學貸款的對保人,或者該說是繼母強烈反對,所以父親要她先工作一年,再想辦法自己付學費。
除此之外,她的繼母還要求:「妳十八歲了,我們對妳已盡到責任,快去找房子搬出去吧。」
石宛琪沒回答繼母,轉向親生父親石宏道問:「爸,你要我搬出去嗎?」
「妳先去找找看,我們再商量。」石宏道原本在皮鞋工廠當師傅,但最近幾年傳統產業蕭條,他只得轉到大樓當管理員,薪水少了足足一半。
他再婚後生了三個孩子,龐大的家計壓力已讓他身心俱疲,若能少口飯吃當然是最好。
但他忘了,其實石宛琪從高一就去打工,從小讀的都是公立學校,根本花不了他多少錢,甚至還能買些文具給她的弟弟、妹妹。
「我知道了。」石宛琪沒再多說什麼,她早已明白,在這個家她是多餘的,最好快快消失,才不會打擾他們的天倫之樂。
先是上大學的夢被擱置,現在又快無家可歸,她的人生還能更糟糕嗎?
十二年前,她母親車禍去世,只留給她幾張褪色的照片,一年不到,父親就帶回了繼母,接連生了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她身為長女要做家事、照顧小孩,童年時光就此結束。
繼母生了最小的兒子之後,彷彿更堅定自己的地位,動不動就命令丈夫把沒血緣的那個女兒趕出去,石宏道一直以她還沒成年為理由拒絕,而今終於也找不到理由了。
「姊,我要吃水果!」
「我要吃點心!」
不知內情的弟弟、妹妹們仍黏著石宛琪,在他們心中,大姊比母親親切許多,依賴她已成習慣。
「好,等一等,我馬上弄好。」石宛琪強忍哽咽,削好三顆蘋果,還開了三瓶養樂多,那都是她用打工的薪水買來的。
石宏道把這一幕都看在眼底,他知道他對不起女兒和亡妻,但現實環境逼得他只能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