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拓磊聳了聳肩,發現她遲遲沒握住他的手站起,而是用力瞇眸、一臉狐疑地直瞪著他。
幹麼,現在是連手都不討人喜歡了?
「小姐?」
「啊,抱歉抱歉,我眼鏡掉了,看不清楚……」被他一喚,她才意識到自己一徑盯著人家瞧,很失禮。「不好意思,我先找一下眼鏡。」
邢拓磊看她蹲著身子在一片雪地裡胡亂摸索,雙眼緊瞇的模樣說實在逗趣得緊。他跟著彎下身,在她面前搖了搖手。「嘿,你視力不好?」
「是啊,我一沒了眼鏡差不多等於瞎子了。」她無奈一笑,看向——正確來說是面向他。「我現在這樣看你,整個人都是糊的,像……像一幅油畫。」
油畫?她的形容貼切得令邢拓磊笑了。這下子謎底揭曉,不是她沒認出他,而是她失去了那個認人的「工具」。這一想,他心情轉好。「我來幫你。」
即使看不清樣貌,可男人的熱心依舊使人在異鄉的袁品儀深感溫暖。她一笑。「謝謝,麻煩你了。」
兩人一起蹲在地上找眼鏡,她一邊找一邊忍不住念。「唉,今天真是夠倒霉了,你知道嗎?我今天在茶館,講電話講得太專心,一不小心撞到門,被人笑得好大聲,結果現在又跌倒,丟了眼鏡……」
「呃……」這下邢拓磊尷尬了,可他見她臉上沒任何惱意,反而含笑大方地將這件事與他分享。他微笑。「我倒是碰上難得的幸運,你知道嗎?我今天不小心做了一件讓自己遺憾的事,想不到,老天居然給了我補救的機會……」
「人各有命,恭喜你了。」
袁品儀真心祝福,這令邢拓磊嘴上笑意更濃。「我想那個笑你的人,他內心一定覺得很抱歉。」
「是嗎?」
「而且他一直很遺憾自己動作太慢,來不及追上去。」
「呃?」袁品儀停下動作,目光不解地對上他。「你是那人肚子裡的蛔蟲啊?講得一副很確定的樣子。」
欸,他不是蛔蟲,是本人。「是啊,我很確定……非常非常確定。」
這一句話,伴著男人迷人的嗓音瞬間貼在她耳畔,她不懂男人這般篤定的緣由,卻因他如催眠一般的言語而紅了臉。她內心一熱,只得專心找著她的眼鏡。
無奈摸索了半天就是尋不著,少了箝制的發更是失去控制地不斷滑落,袁品儀重複著將頭髮塞入耳後的動作,到最後竟有些鬧脾氣起來。
「厚,死頭髮!乖一點啦!」
她這副顯而易見的侷促模樣令邢拓磊看得笑意更濃。「我想我找到……」
「喔?」
「……你的髮夾了。」
他拾起雪地裡那一隻鑲有碎鑽的小巧髮夾,見她本來興奮放光的臉瞬間轉而失望。
「好啦好啦,沒魚蝦也好。」
邢拓磊笑了。「嘿,不要動。」
「咦?」還不及反應,男人在冬日裡顯得炙熱的手便刮搔過她的耳,然後以一種極其細密的方式,將她作亂的發給固定住。
這一連串的動作太自然,袁品儀怔著,忘了阻止,只感覺男人剛擦碰過的耳緣一陣顫麻,本因天候而顯冰冷的頰瞬間漫上一股熱度。「不、不好意思,麻煩你……」
天,這個男人會不會太……
「不會。」邢拓磊看望自己掌心,那如緞一般柔滑的觸感依然殘留在他手心,他意外自己的唐突,可她為發所困的模樣太可愛,他實在忍不住。
「啊,找到了!」想不到隨便摸也讓她摸著,袁品儀鬆口氣,將眼鏡自樹叢下撈出戴上,滿臉笑意地迎向這名熱心助人的男子。「謝謝你……」
她忽然岔了氣。
「是……是你?」那個今天下午在茶館內笑她的男人!她認出他來,覺得不可思議。「難怪你剛剛說……」
「相信我,我剛講的全是肺腑之言。」邢拓磊確定了她記得自己,這令他雀躍,俊臉揚起美好笑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知道,看到那種畫面……唉,一時忍不住。」
「我懂,換成我,如果看到有人真那麼蠢撞上門,我也會笑的。」所以她不怪他。「但你笑得太大聲了,害我差點做不了人。」
「真的?」她粉唇微翹,喃聲抱怨的樣子甜得要命,邢拓磊咳一聲,故作訝然。「我看你一臉從容呢!」
「廢話!遇到糗事的訣竅就是裝得若無其事,這樣別人就不好意思笑了啊!」這可是她的獨門絕學呢!
她一臉認真,逗笑了邢拓磊,他忍不住哈哈笑,袁品儀瞪他。「當然,除了某些沒良心的人以外。」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我笑得那麼大聲,是因為覺得你好可愛。你沒發現我一直在注意你?」
「呃?」這曖昧的言語令袁品儀心跳漏一拍,一時難以應對。
不自覺間,兩人距離貼近,鼻尖差一點就要碰在一起。他的吐息拂上她的臉,為她冰冷的頰添了些許暖意。她在雪地裡蹲坐太久,身體都發冰了,可男人注視她的方式卻在瞬間讓她的溫度升高,袁品儀粉白的臉湧現紅潮,一句話竟差些說不全。
糟,她是不是應該請他後退一點?
她腦子一片糊,在男人過於懾人的注視下,心跳失去控制,她忽然很想把眼鏡摘下來,至少像油畫一般朦朧的他令她自在些。
邢拓磊露出了笑。戴上眼鏡後的她,視界變得清明。他真喜歡她的眼,像顆寶石,他想到小時候喜歡的玻璃彈珠,每一顆都有屬於它的獨特紋路,誘人想仔細探究其中奧妙……
而這一刻,她的眼神毫不掩藏地告訴他,她正受到他的吸引。
他滿意地笑了兩聲,將內心那個「MagicSmile」的招牌再度掛牢,笑靨像不要錢似地閃亮亮大放送。「天冷了,早點進去?」
「是啊、是啊。」唉,這男人的笑好看得要命,袁品儀吐吐舌,試圖站起,卻忽地一陣腿軟。
「嘿,小心!」
邢拓磊眼捷手快地扶住她,這不期然的接觸令他們一愣,尤其是袁品儀。
「糟,我好像扭到腳……」
真是夠了,糗事發生一次還行,第二次實在令她恨不得將自己埋入雪地就此融化不見。「抱歉,你可以……帶我進去嗎?」
「當然。」求之不得。
邢拓磊好風度地沒洩漏一絲內心的期望。他撐著她穿上木屐,攙著她一拐一拐地走。她白皙的足映著雪色,給人一種不沾世塵的純淨感。他真想問她住哪兒?做什麼工作?是一個人來這裡,還是有伴?但他想應該是後者,畢竟極少有人獨自一人入住日本這種溫泉旅館,而他……本來也不是。
從庭院走向主屋的路並不長,可對扭傷腳的袁品儀來說,踏出一步就像跑了一百公尺般吃力,加上她還靠著個陌生男人……
袁品儀一睞,旅館的浴衣很襯他頎長健壯的身形,兩人隔著一層布料相摩的感覺難以言喻,她腦中浮現這男人精悍的肌理線條,想到自己剛去泡湯,浴衣裡除了底褲外不著寸縷……上帝啊,這到底是哪門子羞人的戲碼?!
邢拓磊扶她進去,旅館的女侍看見她被人攙扶著便擔憂地上前。「請問有需要幫忙嗎?」
「她跌倒了,扭傷了腳。替我準備一塊乾淨的布,還有一盆冷水,要很冰的,然後再幫我泡一杯熱茶。麻煩你了。」
一旁的女侍領命而去,袁品儀被他攙著發愣,還不及理解他要這些幹麼,她就已經被帶至大廳內的躺椅安坐。
機靈的女侍很快地備好他要的東西,只見男人先將手探入水盆內試溫,再將毛巾浸泡進去,然後一雙恍如帶有電力的眸忽地睬向她。「哪,腳給我。」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好冰!」
邢拓磊快她一步,把冰冷的毛巾貼上她紅腫的足踝,然後將之一把裹住。
「忍耐一下。」
剛在雪地僵冷的肌膚再度被這樣的低溫探觸,有種冷到極致的刺麻感,袁品儀微微發顫,可她懷疑,這壓根兒是因為男人那觸上她肌膚的手……
她背脊一麻。
「把茶喝下去,身體會暖一點。」她的腳好冰,邢拓磊差一點就要用自己的手溫熱它,可隨即想想這樣的行為不但太冒失,且也太……色情了點。他虛咳一聲,逼自己將目光自她柔潤的體膚上移開,改看向她秀致的臉。
「你的臉真紅。」他調侃,藉此轉移自己脫序的思考。
這、這是誰害的啊?!
「我自己來就好。」她試圖彎身自行處理,邢拓磊卻在這時用上手勁。
「嘿,別亂動。」
「痛痛痛——」她叫出聲,終於忍不住瞪他。這男人是故意的吧!
她內心的OS全寫在臉上,生動得像一幅色彩斑斕的畫,邢拓磊看著有趣,也不戳破,只道:「痛才有效。」
真的?見他一臉光明磊落,袁品儀不禁懷疑是自己想太多了。
邢拓磊挑挑眉,將回溫的毛巾浸入冷水,然後擰乾,貼上患處,冷敷一陣再換個位置,免得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