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袁品儀的回答也一樣。「托你的福,我『時間』超多。」工作時間超多。
「天母SOGO的事?我有聽說,辛苦你了。」
「你是黃鼠狼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惡!「我掛了。」
「喂喂,別鬧了,不過就是時間剛好撞到,我們公司又快了一步,犯得著十天都不想見我?」他抗議。「聖誕節的帳我都還沒跟你算咧。而且你是誰?傳說中的厭小姐,別告訴我你還沒想到能跟我們互別苗頭的方案。」
袁品儀哭笑不得,這男人厲害,先提起她曾不義的事堵住她的口,接著又轉個彎大力褒獎她一番,害她想發作都沒辦法。
「我不是不想見你……」
她沒那麼小心眼。她不見他,是因為有一些事,她需要好好思考。
聽出了她縹緲語音裡的思念,電話彼端的邢拓磊眸色軟了。「我很想你。」
「別說了……」
「十天見不到你,我度日如年。」
「最好是。」袁品儀嘴上反駁,心坎卻是一陣暖,本來繃緊的嘴角逐漸上揚,化作一抹甜得化不開的笑。「這樣你豈不是十年沒見到我了?」
「是啊,恍如隔世。」電話中傳來鏘的一聲,是原子筆敲在玻璃杯上造成的。「聽到了沒?我心碎的聲音。」
袁品儀再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來。這十天,她也過得很不開心,每天忙於工作,背負重任,加上還有一件最近開始糾纏著她的事……
「邢拓磊,你知道嗎?你是這十天來唯一讓我笑出來的人。我下屬們私下打賭,誰能讓我笑出來,他們就請那個人喝酒。」
「喔,還好我酒量不錯。」
他是開玩笑,可從她不經意的話語,邢拓磊聽出了她在卡爾莉承受的壓力有多巨大。她並非是個不愛笑的女孩,她的笑,他得來輕易,究竟是多大的不快樂,才會讓她變成這樣?
「你讓我好心疼。」
袁品儀眼眶紅了。「心疼的話,天母SOGO的位置拿來。」
「公歸公、私歸私,厭小姐,你確定?」
「我嘴上講講,你又不是不知道。」距離活動只剩下三天,兩間公司都已大事底定,豈容得在這時候更改?而且就算這男人真要讓,她也不允。「不過……我倒是有事要問你。」
她掩住隱隱作痛的下腹,歎息。「今晚,我們見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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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果斷的人,但事實上,她錯了。
她明明已經決定好了,卻一個人在女廁對著鏡子塗抹好久,一下子覺得眼影的層次不夠,一下子又覺得口紅的顏色不太對。而且不只是妝,包含頭髮,她挑起一撮發尾,想起邢拓磊說喜歡她直髮的樣子。
「現在去弄直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她一個人就這樣自言自語著,下一秒又驚覺不對。等一下,我在乎這個幹麼?!
走出廁所,她發現,再多決定、再多思考,面對愛情,一切都是枉然。
她打開抽屜,裡頭有個鞋盒。那雙鞋自從買來以後,她便放在公司,每逢出外洽公,總有一種換上它的衝動,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拿出來,穿上它。
晚上十點半,他們約在捷運站出口,邢拓磊的車停在那兒。
「吃過了沒?」
袁品儀開門坐入,搖搖頭。「我沒胃口。」
「沒胃口還是得吃,哪,我買了滷味,還有威酥雞跟水果,自己挑一樣,熱炒下次再帶你去吃。」
熱騰騰的袋子內全是台灣才有的小吃,連水果都是芭樂、蓮霧、情人果。這些東西,她三年沒吃過,忽然有個模糊印象,她好似曾在夢中跟他抱怨,莫非他有心電感應?
她覺得不可思議,嘗了口沾上梅子粉的燕巢芭樂。即使回台已數月,可她太忙,無暇回味,想不到邢拓磊竟實現了她的願望。一思及此,她胸口熱了,這些東西都不貴,也不項級,但它們都是屬於這個男人真摯的關懷。
意識到這一點,袁品儀深呼吸,極力嚥下那一股湧上喉頭的感動。
「你跟天母SOGO的營業部協理……是什麼關係?」
邢拓磊一愣,這事在業界流傳已久,他不意外她會問。他停下車,在黑暗中凝視她的眼瞳映著窗外燈火,萬分認真。
「我確實跟她有一點關係,但我們只是高中同學,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事,你信不信?」
這個答案乾脆得有些出乎袁品儀的意料。當然,她也不是真的相信那些無中生有的傳聞,她只是、只是……
「我信。」這兩個字說出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堅定,然而,這不是他們遇到的最大問題。
「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發現,只要我們是競爭的一天,我就很難平常地看待我們的關係……這十天就是這樣,我又想你又氣你。的確,工作上的事無關對錯,我不該怪你,但你真能分得那麼清楚?如果以後發生像聖誕節一樣的事,你不會怨我?」她吁口氣,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我……很不安。」
她很不安,即使相愛又如何?他們的關係,困難重重。
「所以,你希望我離職?」
袁品儀不答反問。「你會希望我離職?」
不會。
邢拓磊太清楚自己在工作上得到的一切,他投入心力,熱衷於此,她也是,所以,他不可能自私地要求她為他放棄累積的成就,因為他自己也辦不到。
袁品儀歎口氣。「我想……我們還是算了吧。」
這是十天來,她所能想到最好的結論,很痛,很現實,但這是最適當的做法,不論對他或她。
她深呼吸,按著肚子。還有這一件事,該不該說呢?但到了這個地步,說了又有何意義?還是不要了吧,她不想為了這個,讓兩人更多牽扯……
她,可以一個人處理好的。
「謝謝你的東西,我會回去慢慢吃,我先走了……呃?!」
手還來不及搭上門把,她的座椅便在瞬間往後陷落,她整個人狼狽地仰躺,而剛才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此刻卻在她頂上造就了一片比夜還深的陰影。窗外有車駛過,一閃而逝的光燃亮了他過分深沉的眸,袁品儀喘著氣,不懂。
「聖誕節的事,我確實很生氣。」他開口,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情緒。「為了這事,我罵遍了行銷部企劃部也罵死了你們公司。你見過我罵人的樣子,那時我是真的很想砍了你的腦袋去祭祖。」
祭祖?!「之前《Beaute》的刊頭給BD,我也氣得想戳爆你的腦門。」
邢拓磊呵呵笑。「但我們現在不都活得好好的?」他沒砍了她,她也沒戳爆他的腦袋。「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證,我將來一定還是會有想砍死你的時候,我會罵你,會想把你十字固定,但是,我還是喜歡你。」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可怕的情話。」不對,這是情話嗎?這是謀殺預告吧?
「難不成你想聽我告訴你說喔我風度很好絕對不會為了這種事生氣我們公私分明世界和平?」
袁品儀笑了。「這種鬼話最好我會信。」
「嗯,因為我也不信。」
他的誠實令她哭笑不得。「但你不認為女人都比較喜歡聽這種不切實際的話?」
「問題是講了你又不信,還不是白搭。」他聳肩,黝目緊盯著被迫仰躺的她。「但我可以保證,如果我是為了那種無聊事就不愛你的男人,我准你狠狠甩了我。」
用准這個字?真狂妄呢。「多狠?」
「嗯,我想想,也許你可以拍下我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傳到我公司去,上面寫:『公關部經理邢拓磊的不良嗜好?!』之類的?」
什麼跟什麼啊!袁品儀這下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這種事,虧你想得到。」
可她的笑卻在下一秒止住,只因邢拓磊帶著粗繭的手萬分慎重地撫上她上揚的唇角,然後是笑瞇了的眼。
他說:「你欠我好多瓶酒。」
「那又不是我開的盤。」她努努嘴,才不依。「而且我好窮。」
「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
最好天下有這樣虧本的買賣。她正要反唇相稽,卻在男人過分真摯的目光下,梗住了言語。他的眼帶著一種力道,侵入她的心,像在問她:為什麼分明動了情,卻要讓那一些無聊的事,牽絆了彼此?
他開口。「我只需要一個答案。」
「什麼?」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袁品儀說不出話。他問她想不想愛?她怎可能不想!「問題是……」
「噓,只要回答我,想,或不想。」
明明是簡單的二分法,可對她來說,卻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數學公式還要來得複雜難解。她的心告訴她,她想,然而她的大腦與心相悖,她不知道自己應該遵循哪一個。
「不行,我好亂……」
「袁品儀!沒什麼好亂的,想,或不想,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