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年盛中從暗道潛入,她記得就在書架邊。
她摸索著機關,轉動一尊玉觀音時,果見書架往兩旁退開,她走入裡頭,找到機關闔上了牆,走在黑暗之中。
如果可以,她也不願意走,畢竟她是如此渴望,與他長相廝守。
可是,她不能。
他的身體又出了狀況,如此此消彼長,她早晚會害了他的……如今,她總算明白他怎能狠心將她推開,不是不愛,反而是因為太愛,太怕失去,一如現在的她,為了保住他,只能走得遠遠的。
最好是主能夠馬上把她帶走……他雖會悲傷,但有很多人在,他很快就會走出傷痛的,一定會沒事的。
走到盡頭,她推開門。
小徑通往後門,此刻已是掌燈時分,後門無人看守。
她一步一趑趄,步伐踉蹌,但還是強撐著走到後門,拉開門,頭也不回,但才走了兩步,便已無力地軟倒在地。
她掙扎著要動,力氣卻像告罄,怎麼也動不了,她只能悲愴地躺在地上低泣,直到後方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被人一把抱起,對上一雙陌生眸子。
「你……」
「大爺,不好了,少夫人不見了!」
正在暖房用膳的玉衡之立刻放下碗筷,沉聲問道:「好端端的,人為什麼會不見?」
「少夫人說她肚子餓,我去準備,哪知道回來……」小彌哭喪著臉。
「後門!」他吼著。
所有人跟著他要前往後門,但才踏出翠嗚水榭的拱門,便瞧見一行人走近,而帶頭之人抱在懷裡的不是練凡又是誰。
玉衡之瞇起眼,率著人與其對峙著。
「放下我的妻子。」他瞪著這群覆面的人,猜想他們恐怕就是當初和年盛中勾結的山賊。
他伸出手,要身後的徐知恩和玉巽之別輕舉妄動。
為首的男人只露出一隻眼,饒富興味的盯著他,沒有應聲。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要銀兩?儘管開口!」玉衡之心下恐慌,但雙眼卻炯亮地緊盯著對方。
「如果我要你跪下呢?」為首的男人低笑著。
玉衡之撇撇唇。「這有何難?」他毫不遲疑地雙膝跪下。「只要你把我妻子還給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大哥!」
練凡不禁淚如雨下,不願見他為了自己這般愛辱。
「等等,你是那天在聚祿城幫我找來徐管事的人吧。」小彌往前一步,打量著為首的男人,對那雙眼睛和聲音感到熟悉。「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可是請你高抬貴手放了我家少夫人……她身體病弱,已經禁不起任何折騰,我求求你……」
她跪伏在地哀求。
玉衡之和徐知恩交換了記眼神,推想當日發生的事。
「要你做什麼都願意?」那男人笑問。
「是,我什麼都願意。」小彌抬頭道。
那男人笑了笑。「說笑的。」他走向前,將練凡交還給玉衡之。「當初年盛中對我說,玉府為富不仁,又欺凌其妻,所以我才會願意與他合作,可是後來我發現他是騙我的,很抱歉,為我之前對玉府造成的損失。」
「沒關係,事情都過去了,這回的事還多謝你幫忙。」玉衡之緊抱著妻子,誠心道。
「不用謝,我犯了錯就要彌補,而且也算我和尊夫人有緣吧,我經過玉府後門時,瞧她倒在地上,送回她只是舉手之勞罷了。」男人話落,一記眼神,後頭一行人訓練有素地離開。
玉衡之聽得怔忡,低頭問著妻子,「為什麼……你不是想回來嗎?」
「此消彼長……這一次,死的會是誰?」她低泣著。
她能歸來,也許是因為他的祈願和深情,又也許是因為主的憐憫,可是他呢?
「人終究逃不過一死,這一次,我寧可抱著你一起死,也不願獨活。」他啞聲說道,「練凡,我不要再嘗到失去你的滋味,我怕了……要是有那麼一天,我們一起走。」
「傻瓜。」
「傻瓜配饞鬼,剛好。」他低笑著。「況且你本不屬於這裡,如今死而復生,此消彼長的命盤會破解也說不定。」
他記得於軒說過,命盤的糾纏是至死方休,而她已死過一回,也該解套了吧。
「真的嗎?」
「咱們相守,自然會知道答案。」玉衡之笑著,拉起她的手。「這一回,你敢不敢跟我賭?」
睇著他半晌,練凡伸出尾指道:「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他緊緊地勾著她的尾指。
未來如何,他們終有知道的一天。
一年後,探月亭。
「味道怎樣?」嬌軟的嗓音揚起。
「還……不錯。」
「巽之,你為人不公正,依我看這總帳房一職,我得好生考慮了。」
「……爺兒,你的意思是說,很難吃嗎?」練凡扁起嘴。
「不,是不能吃。」
她的臉一垮,玉衡之立刻愉快地揚起笑。
「你好壞。」她作勢要打他,他則順勢將她拉入懷,讓她坐在自個兒的腿上。
「我不壞,你不愛。」
「才怪。」
「對,我很寵你,所以你很愛。」
「你到底是哪裡寵我了?」自從身體好轉之後,她一逮到空閒,便到廚房研究各種餅,甚至企圖做出披薩和蝦餅,可是不管是哪種餅,他給的評價從沒變過。
「瞧見那條溪了沒?現在我把它取為萬文溪。」
看向溪底為數不少的銅板,練凡羞窘地垂下臉。「沒有到萬啦……」誰要許願池離那麼遠,害她怎麼都投不進去。
「總有一天,會成為萬文溪。」他笑道,摟緊她。
「喂……」她小小掙扎一下,使眼神,讓他別忘了二爺就坐在對面,而亭外還有徐家兄弟和小彌、小婉、冬兒。
很多人在看,她會很害羞。
「如何?」他笑得邪氣,看向弟弟。
玉巽之咳了聲,立刻起身。「大哥,這幾天日穆國的商隊會到北場勘馬,我也差不多要出發,順便去探視秀緣。」
艾秀緣從一開始就沒真正地嫁給玉衡之,於是在練凡歸在之後,便由玉衡之作主,將她嫁給北場的看守官。
「去吧。」他拍了拍帳簿。「帳簿等我看完,我再要知恩送去給你。」
「是。」
待玉巽之走遠,練凡又輕推著他。「好了,別老抱著我。」
「不抱著你,你要是又溜了,誰賠我?」
「真會記恨。」她咕噥著。
打從那晚過後,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她去哪,他便跟到哪,然而慶幸的是,一年過去了,兩人的身子持續好轉,彷彿那交錯的命盤已經徹底瓦解。
「記恨的是你,老是做些怪餅讓我吃,這不是在報復我,是什麼?」玉衡之打趣道,一手撥弄著她剛研發的豬肉餡餅。
「你……」她氣得扁起嘴。
他卻突然吻上她的唇,嚇得她瞪大眼。
「記不記得我說過,你只要在外頭扁一次嘴,我就吻一次。」
「這是在府裡。」
「是房門外。」
「……」卑鄙。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面無表情,免得再著他的道。
玉衡之低笑,嘗著餡料太鹹、皮厚不酥的豬肉餡餅,就算真的很不合他的胃口,他總是吃得連渣都不剩,而且吃完之後,總是會摟著她說:「娘子,我很愛你。」
練凡羞怯地垂下眼,「我也愛你。」這話真的很羞人欸,可是他每回都會逼著她說,說久了,也習慣了。
「我們跟老天再多偷點時間吧,然後生個孩子。」抱著她,把臉貼在她頸項上,他笑得一臉幸福。
「……你行嗎?」
玉衡之聞言,笑瞇眼。
那笑意讓練凡頭皮發麻,趕忙笑道:「對了,你應該渴了,我去泡壺茶。」
「娘子,記不記得我說過,你在房裡微笑一遍,我就吻一遍。」話落,他吻上她的唇。
「等等,這不是房裡呀……」
「我現在就把這裡變成房。」他一記彈指,徐家兄弟立刻上前,飛快地橫拉出木牆,阻絕了外頭的窺視,儼然像間房。
「你……」真的好卑鄙,探月亭什麼時候設了這裝置?
「接下來,就讓你知道,我行不行。」玉衡之朝她臉上啄著,大手在她身上搔著癢。
練凡嬌笑閃避,大喊道:「不行!」
煦暖的夏初午後,兩人嬉鬧著,最終化為旖旎春情,纏綿繾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