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過許多大戶人家的少爺不僅三妻四妾,有些更與家中丫鬟有著露水姻緣。若陸天驥亦是這般打算,她怎麼承受?怎麼還能看得起這人?她相信他對她好,是對她有著情感,但是出身於商販之家,正面對婚事時,能不把這些外在的條件考慮進去嗎?
當然她可以直接找他,直接問他究竟對她是懷著什麼心態。但是她又有何立場去質問他呢?她會出現在陸家,原就不是出於什麼光明磊落的動機呀!
這些事情宛若打了結的水草,在她心頭糾結又糾結,折騰了一整夜,隨著天色逐漸亮起,她也明白了,離開將是她唯一的選擇。
可想到要於他分離,她胸口的疼痛卻是怎樣也壓抑不住,眼淚流了又停、停了又流。她起身,望見銅鏡中自己微腫的眼睛,強打起精神,打了冷水洗臉,硬是把那紅腫給壓下去。
然後她打了溫水,送到他寢房前。
「主子,你起來了嗎?」她的聲音清脆,卻帶著一抹溫柔。
「起來了,進來吧!」他低沉的聲音響起。
陸天驥的聲音一傳來,她的眼又紅了。她趕緊深吸了口氣,將波動的情緒壓下去。
推開門,她邊將溫水放到梳洗台上,看著他起身,她趕緊過去幫他取外衣,讓他穿上。
「嗯,我以為你八成是吹牛呢!沒想到這鷹繡得確實好。」他笑著說。
她聽了將頭低了下去,悶悶地說;「那個……其實我是找別人幫我繡的。」
「我知道。」陸天驥爽朗地說。
他的回答讓她嚇了一跳。
「那……」她猛地抬頭。
「你繡出那種小雞,難道隔個幾天就會忽然技藝大躍進?我還看不透你這丫頭打的算盤嗎?放心,你要的珠玉回春我早幫你拿起來了,等一下就拿給你。」他笑著說。
「可是……那又不是我繡的,你怎麼還給我?」她吶吶地說,頓時覺得與他的大方比起來,自己可是小腸子小心思,亂沒格一把的。想到自己騙了他更嚴重的事情,她的心情整個都沉了下去。
「唉呀,我是賣茶的,你想喝茶還擔心沒有嗎?喜歡的話我下次給你更好的茶,讓你喝個過癮。」陸天驥不以為意地說。
「你……陸天驥……」她望著他,鼻子又紅了。
「怎麼這表情?」他見她苦著一張臉,又看到她那雙紅腫的眼睛,擺明了前一晚哭過。他的神色一斂。「怎麼了?你昨晚哭了?」
她趕緊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然後掩飾地低下頭,怕他再這樣溫柔地跟她說話,她真的會哭出來。
「你不要看我啦!」她伸手遮住他的臉。
他輕輕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手貼放在他胸口。「莫緹,是因為我今天要出遠門,捨不得嗎?昨天夜裡是不是偷偷哭了?嗯?」
她紅著眼,咬了咬唇,埋怨地看他一眼。「不是叫你別提了嗎?」
「好好,我不提。」他將她摟進懷裡,親了親她的頭頂。「我很快就回來的,南方的茶園快要收成了,雨前的茶產量影響很大,我得先去確保茶樹的品質。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想離開那麼多天。」
她伸手圈抱著他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裡。想到他今天離開後,他們就真的要分離了,她怎樣也不想放開他,希望能賴在他身邊久一點。
然而緣分自有上天的安排,人的喜好並不能支配著命運。她清楚自己與他約莫是無解了。
「陸天驥!」她想再喊他一次,說不定以後再沒機會喊這名字了。
「傻丫頭,何必這麼難過?我會快點回來的。我不在的時候,你找管家去,茶行裡進了好多新茶,就說是我交代的,每種都拿來煎煎看,等我回來要一一報告。」他安慰著她。
「嗯。」她吸吸鼻子。
他再也忍不住,低頭捧住她的臉,給她一個又深又長的吻。
她的回應如此熱烈,讓他根本不想結束這個吻。她身上的香氣蠱惑著他,而那柔若無骨的身子倚著他,簡直要將他化作一潭水了。他現在開始詛咒起這太大片的產業,讓他得要出門奔波。
吻持續了很久,綿延難絕,但無論如何,再深的眷戀還是得放下。他放開了她,伸手順了順她的髮絲。
「陪我用早膳吧!」他握著她的手,與她一起走到廚房拿餐食。
這是第一次她任他不顧旁人眼光這樣牽她的手,她已經不在意了,畢竟這些都只能成為回憶了。
用一種甜蜜中帶著酸楚的感覺,她陪著他吃了粥,送他出了門。最終他臨走時交給她的那包茶餅,她攬在懷裡,心裡默默地掉著淚。
陸天驥出了門,她就回到僕人的住房去,將自己帶來的簡單衣物整理好。她怕再耽擱下去,她會離下開。最終她與他之間會落得尷尬,她也只會為自己換來更多的苦楚罷了。
收拾好物品,她直接走到陸管家那邊去。
「陸管家。」莫緹一踏進門就朝坐在椅子上的管家喊。
陸管家瞧見她手裡的布包,那雙老眼就警戒了起來。「什麼事?你拎著個布包,又是想幹什麼去了?不要以為主子不在你就可以偷懶喔!」
「管家,我想辭工。這是我當初帶來的衣物,你可以檢查一下,裡面沒有陸家的東西。」她說著還把布包打開,裡面確實只有兩套衣物跟一包茶餅。「這茶是主子今天給我的,你也瞧見了。如果管家覺得我不該帶走,那麼我就留下……」
「東西是主子給你的,這哪是我能做主的?還有,好好的幹麼辭工呢?誰有比你這差事更輕鬆的?你不要以為哪邊還有比陸府更好的地方。」陸管家急了,他不知道主子打算拿這丫頭怎麼辦,可眼下主子不在,她要走人,他這當管家的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可是莫緹想家了,所以希望現在就走。這樣可能給管家添麻煩了,那麼這個月的餉銀我就不拿了。」莫緹輕輕地說。
「呃,不是這問題。你……主子不在你走了,教我怎麼跟主子交代?」老管家猛瞪著她。果然是個會惹麻煩的丫頭,早知道當初別心軟,別接受請托讓她進府不就得了?!
「管家不是說過,要我不要對主子有非分之想嗎?我離開的話,對管家應該是比較省事才對呀!」莫緹反駁他。
「我是這樣想,但是主子他就喜歡你,我有什麼辦法?我從來也沒見他對一個人這麼好。你怎麼就說走就走,未免太無情!」不用說,陸管家的心是偏的,完全站在主子那邊。
莫緹苦笑。「就當我無情吧,我還是得走。這些日子謝謝關照了。還有,管家,別跟著我了,莫緹的腳程就算不快,但要比上您老人家,那是綽綽有餘了。」
她說完拎起布包,轉身就走了。
陸管家愣了一下,這才吹鬍子瞪眼睛。「這臭丫頭,那她是知道上次我跟著她嘍?唉呀,拿我這老人家調侃,真是……」
可是現在怎麼辦?她說走就走,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光想到幾天後要面對主子,他就覺得痛苦異常。
還是現在去跟蹤她?
算了吧、算了吧!她都叫他省省力氣了,難道這招能奏效嗎?
好運的話說不定主子回來時都忘了有這號人物了,那麼他這老人家就可以安然地在陸府過日子了,再也不必為這沒用的丫頭提心吊膽。
只是,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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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驥騎著馬一路從南方奔回,他連續驅策著馬匹長達四個時辰,在馬兒都快受不了的時候,他終於抵達家門。
他以一個利落的姿勢翻身下馬,將韁繩拋給旁邊的傭人。「馬牽進去,讓它休息一下,喝點水。」
這一趟去他收穫豐富,不僅確認茶園的作物很健康茂盛,還談成了幾筆新的生意,帶回了不少貨品。只是他急著回來,貨品還在後頭,讓管事的負責押運。
「主子,您回來了。累了吧,我馬上請人準備溫水跟餐點。」陸管家趕緊迎上來,主子比他預想的要早一天到家。
「好,辛苦你了。」陸天驥沒停下來,大踏步地往內院走,筆直走向自己的寢居。
陸管家開始冒冷汗,看這樣子,他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了。主子看起來就像要去找人一樣,這下死定了。
沒多久陸天驥就走進自己的寢房,推開門,四處張望一下,屋子裡面沒人。「莫緹呢?是不是在書房?還是在僕人的睡房?」
「主……主子!」陸管家惶恐地喊。
陸天驥看他沒回答,也不想繼續跟他耗,直接轉向書房。管家只好苦著臉追上,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自然他在書房還是撲了個空。
「管家,你怎麼不回答我?莫緹人呢?」陸天驥失去耐性地問,他急著想見那丫頭,這些天對他來說還真是煎熬。
他決定一回來就跟她好好談,無論她想不想,都得交代她的來歷。然後不管怎樣,他就找人去安排,盡快安排兩人的婚事。他以後就算要出遠門,也要帶著她。這種分離的日子太難熬,他不想再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