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季長歡與六房嬸嬸走得近,故而這日她親自送桃子過去,臨行前又從芳容那裡得知她因丈夫英年早逝,日子過得並不寬裕,特地又準備了些布料、銀子、糧食等什物一起帶去。
「好孩子,你與長歡一樣都是心善的,往後可要同咱們長歡和和睦睦過日子,早點給長歡生幾個胖孩兒,他那一房啊,幾代以來人丁都單薄了些。」趙氏收下她送來的物品後,握著她的手叨念著。
歐水湄點頭應承:「嗯,府裡確實冷清了些,如果可以,我就多生幾個,也好讓府裡熱鬧熱鬧。」
偌大的季府,主子只有她和季長歡,好幾個院落都封了沒住人,她想起母妃生了他們兄妹三人,她也不求多,盤算只生個兩男兩女就夠了,這樣一來,不管是姊妹或是兄弟都能有個伴。
「沒錯、沒錯,就是要多生幾個才好。」趙氏見她這麼懂事倒也欣慰,接著說起另一件事,「我聽說前太理寺判了長歡三嬸一家子的罪,他們要被流放邊疆苦寒之地,要我說,那家子心腸這麼歹毒,判死都不為過。不過邊疆路途遙遠,他們能不能撐得到也難說。另外他二叔一家子怕是嚇著了,竟然全家連夜搬離了京城。」
歐水湄心想搬得好,這種沒天良的親戚往後還是別再來往,至於三叔那一家人被判流放,她先前便已得知,也覺得確實是輕判了,不過這麼一來,這事也算有個了結了。
趙氏突然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有感而發的道:「有些人作惡能得到懲罰,而有些人作惡,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卻無處申冤。」
「嬸嬸為何這麼說?」歐水湄不解的問。
「不久前,咱們隔壁吳家的小女兒因為略有幾分姿色,竟被安康侯給瞧上了,安康侯不顧她已許配給人,硬是將她搶進國舅府裡為妾。」
「安康侯是誰,怎敢這般跋扈霸道?」歐水湄納悶的問。
「安康侯就是陳國舅的兒子陳逢,他日前被陛下封了個安康侯,國舅也被晉為戶部尚書,讓父子接連加官晉爵,鋒頭正盛,不少人爭相巴結呢,聽說國舅夫人幾天前看上一家首飾鋪裡昂貴的首飾,竟仗著陳家的權勢,蠻橫的只用幾兩銀子就想賤價買下,簡直同強盜沒兩樣。」說起陳家一家猖狂的行徑,趙氏連連搖頭歎氣。
歐水湄緊緊皺起眉頭。「難道都沒人能管了嗎?」
趙氏無奈的說道:「陳國舅一家背後有太后撐腰,京兆府尹哪敢管,告上大理寺也沒用,沒人願意得罪。」說完,她苦笑道:「算了,這些糟心事兒就別提了。」
歐水湄也順著長輩的話,沒再在這事兒上琢磨,與趙氏又閒聊幾句後才離開。
回季府途中,想起趙氏說的那些話,歐水湄心中有些憋悶難受,連父王和季長歡這樣的重臣都不願出面管陳國舅家的事,滿朝上下除了皇上還有誰能治得了陳國舅,偏偏皇上不僅不約束陳家,還助紂為虐,讓陳家更加囂張跋扈。
歐水湄實在氣不過,掀起轎簾想看看外頭的街景消消氣,馬車正巧行經國舅府,她看見那恢宏氣派的朱紅色大門前停了幾輛車馬、幾頂轎子,有幾個身穿錦衣華服的人領著奴僕、捧著禮物走了進去。
她明白那些都是前去巴結送禮的人,目光一掃,瞟見一名老者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下來,仔細一看竟是饒國公,她抿著嘴,心想,這世道難道真的沒有公理正義了嗎?
季長歡回府後,察覺自家娘子悶悶不樂,私下詢問芳容怎麼回事。
芳容將今天她從趙氏那兒聽來的事以及回來時經過國舅府時所瞧見的情景一併說了,末了她道:「想是夫人心善,見不得這些事,但又管不了,故而心中難受。」
季長歡微一沉吟,囑咐道:「這陣子讓夫人少出門。」
那事已在進行,這種不公不義的事只會更多不會少,他不想她出門見了又難受。
芳容恭敬應道:「是。」
第9章(2)
歐水湄想了兩天,終於想到一件自個兒能做又不會拖累家人的事。
她提筆在房裡埋頭苦寫,準備倣傚言官,呈給皇上一份諫言書,細數陳家父子所有罪狀,讓皇上知曉陳家父子有多可惡,若再不加以嚴懲,將有損皇上威名。
可因她以前不愛讀書,抓耳撓腮,苦思冥想了一整天,這才提筆寫下——
陳家父子杖是欺人,吟人妻女、奪人妻妾,罷佔百姓錢財,白吃白喝還白漂。
殺死人卻讓無姑的人頂罪替死,恆行罷道,為所欲為,比之強到土匪還要可惡,陛下若再縱容他們將危害社寄,讓民心生怨,動瑤國本。
請皇上加以嚴程,還給那些受欺押的百姓一個公道……
季長歡回府時就見她臉上沾了墨汁,埋首在桌前奮筆疾書,他好奇的走上前瞧個究竟,一眼掃過去,很快便將她所寫的內容看完,他忍著笑意問道:「娘子寫這些要做什麼?」
歐水湄寫完最後一個字,這才抬眸回道:「我想上書給皇上。」
他有些訝異。「你要上書給皇上?」
「沒錯,我想著總要有人把陳國舅一家子的惡行稟告皇上,所以才想上這諫言書。」說完,見他直瞅著她也不開口,讓她心裡有些沒底。「怎麼,是不是寫得不好?」她自知書讀得不多,用字遣詞粗鄙,無法引經據典,講什麼大道理。
季長歡輕笑道:「倒也不算太差,讓人一見便一目瞭然。」他主動問道:「這諫言書可要為夫幫你呈給皇上?」
歐水湄兩眼登時一亮,面露喜色。「可以嗎?」她原以為他不贊成她這麼做,沒料到他不僅沒阻止,還主動表示願意幫她。
「這是娘子的一番心意,為夫只是舉手之勞,怎會不肯?」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她歡喜的將諫言書小心折好,放入信封裡交到他手中。
季長歡接過後收進衣袖裡,接著拿起擱在桌上的手絹,替她拭去臉上沾到的墨汁,牽起她的手與她一塊用晚膳。
歐水湄心情甚好,眉開眼笑的與他邊吃邊聊,「相公覺得我那諫言書寫得如何?我小時候不愛讀書,怕寫得不好。」
他夾了些菜到她碗裡,回道:「還可以。」
她難得寫篇文章,怎麼也要給她一些鼓勵,但他自然不可能真將充滿白字的諫言書呈給皇上,徒惹笑話,但是她的這篇墨寶他會好好保存,日後有了孩子,便可給孩子們看,告誡他們若不用心讀書,將來就會同他們的娘一樣,滿篇皆是錯字。
她難掩欣喜,越發覺得自個兒似乎真的寫得不錯,等皇上看了之後,也許便會明白陳氏父子有多可恨,進而重懲他們。
見她笑得歡喜,季長歡也滿眼柔色,能讓自家娘子高興,他不介意多說一些好聽話,哄得她更開心。「娘子寫的文章,言簡意賅,簡單明瞭。」只要忽略那些錯別字,就能讀懂全文之意。
「哪有你說的這麼好,我也只是隨便寫寫啦。」歐水湄被他誇得心花怒放,拚命夾菜到他碗裡,堆得尖尖的。「相公多吃一些。」
季長歡含笑吃掉飯菜,飯後陪她散散步後便進了書齋,從衣袖中取出那封諫言書,拉開抽屜,將之藏在幾本書冊之下。
他的計劃正在進行,不出多久就會有結果。
依她那性子,這事他不願讓她知曉,她是真正仁慈心善之人,若是知曉這事,怕會無法接受。
暮色四合,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樓風月坊,燈火一盞一盞點亮。
其中一間包間裡,十幾名官員正與陳國舅飲酒作樂,一邊看舞孃跳舞,一邊摟著美麗的花娘調情。
「國舅爺,皇上先是給您晉了官,又給令公子加了爵,足見皇上對您寵信有加。」有人諂媚道。
有人不以為然的表示,「許大人此言差矣,要下官說,這加官晉爵本就是應當的,想當年皇上還是六皇子時,國舅爺可是鼎力襄助,皇上能有今日,可說多虧了國舅爺。」
這話頭一起,紛紛有人跟著奉承道——
「要我說,皇上該給國舅爺封個王,才能彰顯國舅爺的功勞。」
「沒錯,應當封國舅爺成為本朝第五位能世襲罔替的王爺,如此才能表彰國舅爺的功績。」
大行王朝開國至今,只有四位能世襲罔替的王爺,敬王便是其中之一,除了這四王以外,其他的爵位在繼承時皆須降一等,如此一等一等降下去,數代以後的子孫,若無人再立下功勳,便將成為平民百姓。
「就是、就是,國舅爺當年有從龍之功,功勞如此大,封王是應當的,要不咱們聯名上書給皇上,奏請皇上給國舅爺封王。」
「下官附議。」
「我也附議……」
見眾人皆附議,要聯名舉薦自己為王,陳國舅一時之間意氣風發,豪氣的表示,「好,若是我封王,便奏請皇上讓你們每人都高昇一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