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一局,她賭錯了嗎?
消失吧,她選擇逃開這裡,用最快的速度讓自己消失在倫敦。
短時間內,她沒辦法和畢飛宇再面對面了。
***
風涼日暖的春夏交替時節,身為發藝設計師的畢飛平狼狽的曲坐在台階上,昔日那酷帥有型的頭髮凌亂未整,滿臉胡碴讓他看來活像是個街頭流浪漢,腳邊的煙屁股積得像座小山,然而除了投以好奇打量的眼光,接著加快腳步離開,往來的行人誰也沒有勇氣上前關切。
畢飛平瞪著手中的單據,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種倒楣事竟然會降臨在他身上!
除了滿肚子的惱火,陰鬱的臉龐還透露著對眼前一切不順遂的怨懟。
一個多月前他拿出日日省吃儉用辛苦攬的一百萬,加上向銀行創業貸款的五十萬,正準備和友人雄心壯志的要開創自己的路──
誰知,一夕之間百萬資金竟然就只剩下這張意味著失敗的單據,歡天喜地規劃的新店面沒有了,可貴的友情遭到殘忍的背叛,他甚至還成了窮途末路的負債者,每每思及此,畢飛平眉心便皺得不能再緊。
就在他心痛到想要掄牆洩恨的時候,意外闖入的皓白手腕凌空抽過他手中的單據──
被激怒的畢飛平狠狠的別過頭去,嘴裡的辱罵還來不及脫口而出,他已經讓面前這張久違的臉孔徹底駭住。
「傅、傅雅妍?!」瞠目結舌的瞧著她。
「你挺會躲的嘛,害我差點找不到你。」美眸從手中的單據挪開,淡淡落向畢飛平,「幹麼,瞧你驚訝的,見鬼了不成?」收回視線,神情自若的估算著損失金額。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震愕之餘,他踉蹌的站起身來。
傅雅妍微瞇起眼,口吻憐憫的說:「畢飛平,你該不會是受到打擊所以口吃了吧?才區區百來萬,這種誇張的委靡不振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點?」對於他的落魄十分不以為然。
什麼,才區區百來萬?那可是他日日忍著酒蟲煙癮作祟、省吃儉用攬下的積蓄欸,傅雅妍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富家千金竟然有臉在他面前說他小題大做?
畢飛平怒不可遏,搶過單據,氣得轉身就要離開。
「欸,等等,畢飛平,我話還沒說完。」
「我沒那美國時間陪你這個千金大小姐閒磕牙。」
「你不打算還錢了嗎?」
「不干你的事。」在他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少跟他鬼叫還錢!
「你該不會是想要找你大哥畢飛宇幫你吧?」
畢飛宇?聽到這名字,畢飛平的心像是狠狠的被捅了一刀般刺痛,頓下腳步,他體內的火氣瞬間被推擠到最高點。
他媽的,早八百年前他就和畢飛宇那個資優生撕破臉了,倘若不幸狹路相逢,沒殺個你死我活已經很客氣了,他怎麼可能還自投羅網去請求畢飛宇幫忙,好讓那傢伙有機會嘲笑他?
這傅雅妍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畢飛平就算是餓死在路邊,也絕對不會去請求他那個機車大哥幫忙,更何況,他根本不承認畢飛宇是他大哥。
「放屁,我才不會找他幫忙!」他咬牙切齒的警告傅雅妍,「聽著,他,不是我大哥,我不承認,死都不會!」
唷,死都不會,這麼決裂呀?
傅雅妍望著面前這張盛怒的臉,百思不得其解。
有必要這樣嗎?明明是親兄弟,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比他還像畢飛宇了,幹麼為了一點小情緒就搞得老死不相往來。
「那你怎麼還錢?工作沒了吧?房租到期了吧?銀行應該急著要債了吧?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滔滔不絕的細數他的窘境。
「閉嘴,你給我閉嘴,你如果是想要說服我去向畢飛宇低頭,我寧可去死。」他霍地轉身離開。
「誰要你跟他低頭了?畢飛平,你絕對不可以找他幫忙!」傅雅妍淡淡的嗓音透著堅決,清晰的自畢飛平身後響起。
愕然回頭,他不解的望著她。
眼前的女人是傅雅妍沒錯吧?她是不是吃錯藥了?以前她那張嘴巴除了會不定期宣揚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死都要他和畢飛宇和平相處的鬼話之外,絕對不會有任何違逆畢飛宇立場的字眼,怎麼才幾年不見,她竟然也學會跟畢飛宇作對了?
「你真的是傅雅妍吧?你不會是卡到陰,所以腦袋不正常吧?」他嚴重懷疑她被附身。
傅雅妍無奈的翻了記白眼,「爽快一點,這點小錢我幫你還。」
這女人不是什麼善良人士,她不把別人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就祖宗有靈了,怎麼會突然善心大發的要幫他還錢?等等,她該不會是畢飛宇派來的奸細吧?
戒備,「傅雅妍,我知道你家錢多得數不清,但是你幹麼幫我還錢?」質疑。
「飛平,跟我結婚吧!」她一副輕鬆自若的模樣,活似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畢飛平頓時瞠目結舌,「啥,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跟我結婚。」口吻篤定,是命令,不是請求。
他嚴重質疑,「媽的,這該不會是你跟畢飛宇想出來要惡整我的詭計吧?我勸你們省省,要結婚你找畢飛宇去,少跟我開玩笑,就算要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找爸爸,我敢說,十之八九是畢飛宇的責任。」毫不猶豫,畢飛平馬上轉身。
責任,又是責任,這些男人嘴裡除了責任,還會有什麼話可以吐出來?
不假思索,傅雅妍抓起手中的春季名牌包往畢飛平後腦勺扔去──
「喂!死大肚婆,你幹麼打我?」頓下腳步,他惡狠狠的瞪她。
「我沒懷孕!而且,誰說我跟你開玩笑的,聽著,我是認真的。」
「你若不是開玩笑,百分之九十九也是故意捉弄我。」
「我才不捉弄你,要也是捉弄畢飛宇。」捉弄笨蛋有什麼好玩的?傅雅妍在心裡嘀咕。
「你要捉弄畢飛宇?」嘿嘿,他有點興趣了。
「沒錯!錢就當作是你幫忙我的工資,我的目標是畢飛宇。」
他微瞇起眼睛,「你玩真的?」
「當然。」仰起下顎。她可是捨棄了莎士比亞才回來的。
這下畢飛平毫不猶豫的往回走向傅雅妍,伸出手。
傅雅妍望著他,柔美的唇勾起了彎月般的弧度,堅毅的目光透著驚人的信念,「合作愉快!」
***
鐵灰色的流線外型,渴望殺出重圍的態勢,迫使它不得不以有別於其他車輛的驚人速度,在擁擠的車陣中極為俐落且密集的切換車道。
在引擎的帶領下,原廠的鋁合金鋼圈輪胎把實際效能發揮得淋漓盡致,絕佳的抓地力讓疾速中的車身以著穩固的姿態馳騁在繁忙的台北街道,超凡的模樣宛若一隻奔騰的花豹。
儘管所到之處並沒有響起震耳欲聾的引擎噪音,然而看似低調卻又華麗的姿態早已緊緊攫住每個人的目光。
負責主導這一切的畢飛宇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扣著方向盤,銳利的目光中透著幾乎要竄出火苗的焦躁。
好不容易擺脫壅塞,畢飛宇將車子飛快的駛上回轉車道,不久後一個緊急煞車,神情俊凜的他踏出駕駛座,將手中的鑰匙扔給飯店大門口負責泊車的人員,旋即頭也不回的快步走進飯店那扇金色鏤花大門。
「畢醫生您好!」迎面,飯店的服務人員紛紛對他鞠躬問好。
若是以往,即便再倉卒,畢飛宇還是會禮貌的回以微笑,但是,今天的他說什麼也扯不出丁點笑容來,只見神色凝重的他快步往飯店的中庭花園走去。
半個小時前,他剛從不見天日的外科手術室裡出來,耗盡精神的他還來不及喘氣,護士余琬馨便帶著詭異的笑容迎上前──
「畢醫生,你弟弟剛剛打電話來通知,他今天中午要結婚了,請你務必出席。喏,這是婚禮舉行的地址,恭喜嘍!」
「我弟弟?」畢飛宇顯然一時無法意會。
「他說他叫畢飛平,如果你不能確定,要不要打電話問問院長?」
結婚的訊息就像是一顆手榴彈,把措手不及的畢飛宇炸得腦袋一片空白,茫然接過余琬馨遞來的紙條,他無暇顧及其他護士們的好奇目光,匆匆換下手術衣駕車離開醫院,一路上,盤旋霸佔他全部思緒的是想要掐死畢飛平的可怕念頭。
到底幾年了?打從那個大雨的夜晚叛逆離家開始,畢飛平就像是自這世界徹底消失了似的,連通報平安的電話都不曾打回家,他的無情不但傷了爸媽的心,也把整個家搞得烏煙瘴氣。
「好,你有骨氣就一輩子不要回來!」當時的畢飛宇把弟弟痛扁一頓,並撂下這話。
「太好了,我本來就不打算回去。」倔強的畢飛平果然自此不曾踏回家門。
痛心疾首的他是打定主意當作沒那個弟弟了,可沒想到數年後的今天,飛平竟然會主動出現,而且還帶來婚禮的消息!
爸媽前天才出發前往歐洲旅行,如果他們知道飛平是這樣草率完成自己的終身大事,如果他們知道畢家上下連個出席觀禮的人都沒有,可想而知他們會是如何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