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等等,如果他真的無法感應,那豈不代表他是無辜的?他真的不曉得她的目的,甚至也沒戲耍她,一切都只是陰錯陽差,但是她卻對他又叫又罵,甚至還試圖把他踹出窗外──
幸好幸好,幸好鐵碩身手夠快,否則他要真的從這三樓高的廂房飛出去,非去掉他半條命不可,屆時別說是春暖花開,恐怕還有可能會害他絕子絕孫呢!
「呃……」她眨眨眼,好心虛的別開目光。「你為什麼無法感應我?難道是我有問題?」她不著痕跡的改變話題。
她的疑問逗笑了尉遲觀,擁有異能的是他,有問題的有怎麼會是她?
只是她壓根兒不在乎。
即便知曉他的秘密,她不曾閃避,她甚至毫不畏懼他;在她的眼裡,他看不見絲毫的厭惡和恐懼,在她的眼裡,他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不,雖然我也無法理解,但我保證,這絕對不是你的問題。」燭光下,黑眸深處迸射出難以言喻的光彩,那光彩就像北國冬天的夜裡,那散亂於天地永恆之間,令人目眩神馳的光芒。
「喔……」她吞了口唾液,卻還是不敢看他。
糟糕,適才她應該沒將他戳痛吧?她有插著腰嗎?他會不會覺得她像個潑婦?還有,他應該沒察覺,她其實打算將他踹出窗外吧?
咬著下唇,冬安不只心虛,還忽然在意起尉遲觀的想法。
她一點也不想讓他以為,她是個不可理喻的凶婆娘,只是木已成舟,如今說再多,似乎也於事無補。
「那個……忙了一整日,你一定累了,我先回房。」她有氣無力的低著頭。「你可以放開我了。」唉,他一直捉著她的手,該不是怕她又出手揍他吧?
冬安低下頭,不只沮喪,還難過極了。
「冬兒。」不料尉遲觀卻還是沒鬆手,只是用好溫柔、好溫柔的嗓音喚她。
以為是自己聽錯,她不禁迅速抬起頭。
「我很高興,能夠遇見你。」
不知何時,那張俊臉就近在她的眼前,她可以清楚瞧見他的眼神有多溫柔,就連他的目光,也溫柔得幾乎可以將人溺斃。
她睜大眼,本能的想確認他的話,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聲音,只覺得心兒忽然撲通撲通跳的好快,就連她的小臉,也莫名變得好熱……好燙……
第4章(1)
安穩的睡了一晚之後,冬安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早已露出馬腳。
昨晚她只顧著生氣,還質問尉遲觀為何沒到慶縣,分明是不打自招,曝露出她暗中跟蹤他的事實,可詭異的是,接下來的日子尉遲觀卻依舊待她如常,絲毫沒有任何防備。
倒是史簿仁勾結官員,欺壓鎮民一案,不但驚動了朝廷,還震怒了龍顏、為徹查當地官員涉案程度,當今聖上特諭御史大夫閻律出京,親自審理此案,因此在閻律抵達羅佳鎮之前,尉遲觀和鐵碩只好擱下找人一事,暫時坐鎮羅佳鎮。
每一日,尉遲觀都會坐鎮官衙,藉由鎮民口述,將史簿仁的罪行集結成冊,好方便閻律將來審案,至於鐵碩則是不分晝夜的看守地牢。
所有羅佳鎮的人都曉得尉遲觀是大官,卻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能夠感知萬物的大神官,曾經有史簿仁的殘黨偽裝成鎮民,混入官衙,想要暗中救人,只是那些人總是還沒來得及出手,便被尉遲觀感知詭計,讓鐵碩打得滿地找牙,一塊兒扔到了監牢裡。
史簿仁喪盡天良,幹過的壞事簡直罄竹難書,尉遲觀經常得在官衙忙到深夜才能回到客棧歇息,倒是無事一身輕的冬安,卻也經常跑得不見人影,似乎比他更為忙碌。
這一夜,同樣沒人知曉她到了哪裡,明月卻早已過了樹頭。
撫著書案上的木匣,尉遲觀忽然擱下手中的書冊,吹熄燭火起身走出內室,打算出門尋人,不料門外卻傳來輕淺的腳步聲。
「大人,請問您睡了嗎?」幾聲敲門聲之後,是嬌柔而羞怯的嗓音。
尉遲觀認得那聲音,雖然意外,卻還是有禮的開門響應。
「這麼晚了,蜜兒姑娘還有事?」他注視那提著燈籠和竹籃隻身來到門外的蜜兒。
「我、我我我……」蜜兒緊張極了,她的手腳在顫抖,就連一顆心也撲通撲通的震著。
「還是鎮裡發生了事情?」他不動聲色的又問,像是沒注意到她臉上的愛戀和決心,以及竹籃裡飄出的濃烈酒香。
「不、不是的……」她搖搖頭,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後,才又有勇氣繼續道:「我只是聽說大人今晚吃得不多,所以特地為大人準備了些酒菜,若是大人不嫌棄,今夜,蜜兒願入房服侍大人……」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將聲音含在嘴裡,只是寫在眼底的情意,卻是那樣的清晰。
在這寧靜的夜裡,有美麗的姑娘帶著酒菜來訪,或許是全天下男人最夢寐以求的神跡,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卻只盛滿了另一個人。
這幾日他在官衙裡忙碌,全仰賴村民幫忙準備吃食,冬兒雖貪玩,卻從來不曾錯過三餐,今晚她卻遲遲沒有現身,甚至連他特地為她留下的醋溜黃魚和鹵蹄膀,直到涼了,也盼不到她來品嚐。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不免讓他擔心了起來。
他擔心她又惹上了什麼麻煩,更擔心她受了傷。
「蜜兒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不過在下恐怕得出門一趟。」
沒料到會得到這種回答,蜜兒不由得脫口問:「是很要緊的事嗎?」
「不錯。」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當真……不能耽擱?」她咬緊了下唇。
「這些日子受到蜜兒姑娘照顧,在下無以回報,只能盡心審案,還給蜜兒姑娘以及所有鎮民該得的公道。」
這是非常委婉的拒絕,任誰都聽得出來。
小臉上的羞紅瞬間被蒼白給取代,蜜兒揪緊裙擺,難堪的低下頭。
「不,大人言重了,是我……是草民不該打擾大人……」一聲嗚咽不小心逸出紅唇。「草民實在抱歉,草民這就退下。」話還沒說完,人已傷心欲絕的跑開。
春天夜裡的風,依舊透著一股冷寒,桃花雖然灼艷,卻也不敵冷風侵襲,竟有幾朵隨風凋零,讓人不免唏噓。
眼前此情此景,讓趴在大樹上看戲的冬安,差點也想捶樹歎息。
爹爹明明說過,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怎麼尉遲觀卻偏偏將到嘴的鴨子給推開了呢?這沒道理啊!
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蜜兒主動出擊,她甚至沒忘記爹爹的交代,在酒裡添加能助「性」的藥粉,好心的助尉遲觀「一臂之力」。沒想到全都白費了。
可惡,早知道她就該先用晚膳,再躲到這兒,如今廚房都收刀蓋鍋了,她到哪兒找飯吃?嗚嗚嗚,她的肚子好餓啊。
咕嚕咕嚕……
受不了飢餓,平坦小肚竟不爭氣的發出餓鳴,說時遲那時快,尉遲觀竟敏銳朝她藏身處掃來,月光下,他的目光竟不再溫和,反倒凌厲得令人心驚。
不好,被發現了!
冬安無暇多想他的改變,只能慌張的躍下大樹,一溜煙的直奔自己的廂房。
不疾不徐的敲門聲,無預警自門外響起。
冬安自床上坐起,好困頓的揉著眼睛,半晌後才懶懶的出聲。
「誰啊?」
「是我。」來人果然就是尉遲觀。
冬安心虛地攏緊被子,非常認真的考慮該不該變身成小豬,佯裝自己已經睡死,乾脆來個耳不聞為淨──
「冬兒,開門。」可惜尉遲觀卻更快發出命令。
不好不好,他該不是懷疑到她頭上了吧?
她明明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到廂房,還謹慎的打散長髮、脫掉外衣,躺在床上裝睡了好一會兒,怎麼他還是找上門了呢?難道她不小心落下了什麼把柄?
冬安惴惴不安的猜測著,一雙小腳始終猶豫著該不該落地。
她若不開門,必定會讓人覺得她心裡有鬼,可若真的開了門,她卻又擔心會露出馬腳。
說來奇怪,他雖然閑雅溫和,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只消被他盯著,她便會感到手足無措,尤其自從上回見識到他「無法無天」的魅力之後,她的病徵就更嚴重了,不只會手足無措,一顆心還會撲通撲通的亂跳。
人說一物克一物,她想,他一定就是她的剋星。
「冬兒。」溫和的嗓音再次傳來,像是要堅持得到她的響應。「過來開門。」顯然,他也堅持著非進門不可。
情勢比人強,冬安只能認命的跳下床,披上外衣,點上燭火,來到花廳替他開門。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小手掩著嘴,她刻意打了個呵欠,露出好睏倦的表情。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門才開,他便理所當然的登堂入室。
沒料到他會如此不避嫌,她嚇得立刻朝外頭探頭探腦,確定四下無人後,便迅速關上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