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蒼天有情,讓他們再次相遇,只是他卻萬萬沒想到,再見面,她竟成了青樓女子,甚至裝扮得嬌媚誘人,站在高台上,任人用目光輕薄。
若不是時機地點不對,在她走出玉簾的瞬間,他便想將她藏起來,不讓任何男人瞧見她一絲一毫。
「我覺得這塊桌巾也不適合我啊。」冬安噘起小嘴,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的織花粉緞桌巾。
討厭,難道他也覺得她像個娃兒,所以才不適合這樣嬌媚的衣裳?可台下的男人明明就看得目不轉睛,她還以為……還以為他也覺得自己那樣挺好看的呢,不過既然他不喜歡,那她換下就是了。
捧著衣裳,冬安垂頭喪氣的走到屏風後頭,乖乖換上那套水湘鳳仙裝。
好一會兒後,她小步走出屏風,並將一頭長髮攏到耳側,利落的替自己扎麻花辮,不料卻意外勾著頸邊的繡花串繩,將一塊木地給扯了出來。
那塊木地乃是由最好的金星紫檀木雕琢而成,形如金鎖,刻有片片飛雪,仔細一瞧,飛雪間還雕了幾朵飄花和一輪明月,顯然是幅冬月風吹花雪圖。
第6章(2)
黑眸一瞬,尉遲觀風馳電掣的自窗邊來到她的面前,在她能夠反應之前,迅速捻起那塊木地。
「這塊木地是從哪裡來的?」他問。
冬安不禁又被他的身手驚得一愣,卻還是照實回答。
「是我爹爹親手雕成,並傳承給我的。」
傳承?
這關鍵的字眼,讓尉遲觀的目光再次一瞬。
「除了這塊木地,令尊是否還雕有相仿的木地?」他又問。
「呃……」冬安謹慎的不答反問:「你問這做什麼?」
他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眼底的防備,探手從腰間掏出一塊大小、形狀、材質完全相同的木地。
「我正在找尋這塊木地的主人。」他緊盯著她。「這塊木地上頭同樣雕著冬月風吹花雪圖,只是明月較顯眼,而你的卻是飛雪較顯眼。」
「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是這樣沒錯呢。」冬安仔細看著他手中的木地,佯裝意外的點點頭。「我爹爹是名木匠,除了幫人造房,也相當擅長雕刻飾品,你那塊木地應該也是出自我爹爹之手。」
「令尊可識得這塊木地的主人?」
「這我就不曉得了。」她依舊看著他的木地,彷彿相當感興趣。「爹爹的手藝巧奪天工,雕出的飾品總是很快的兜售一空,因為本家姓冬,當初才會留下這塊木地當作傳家寶,至於其他木地讓誰買去了,恐怕爹爹也記不住了,畢竟這些木地可是他二十多年前雕的。」
她說得合情合理,絲毫挑不出毛病,但他明白她一定隱瞞了些什麼。
每次她只要心虛,就不敢直視他。
只是話說回來,他們之所以能夠再次相遇,靠的就是這塊木地。
雖然他得靠觸碰來感知,卻並非得透過人不可,凡是公主的隨身之物,甚至觸碰過的物品,都能夠引發感應。
這些日子,他便是透過木地感應公主的行蹤,因而才會來到這醉仙樓──
「對了,先不管這木地的事,飯菜都快涼了,我們還是先用膳吧。」冬安忽然揪著他的袖擺,急忙忙將他拉到桌邊坐下。
他沒有反抗,任由她為彼此添飯挾菜,然後若無其事的吃起飯來。
彷彿餓極,她不再開口說話,巴掌大的小臉幾乎埋到了飯碗裡,眸光一柔,他不禁伸手拈起她散落在臉畔的一綹長髮,輕柔的替她塞到耳後。
「呃!」她終於又抬頭看他。「謝、謝謝。」小臉浮現淡淡的嫣紅,她結結巴巴的道謝,顯然對他這樣親暱的動作,感到些許羞澀。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他溫聲詢問,神情不見嚴厲。
她小心翼翼的端詳著他,發現他似乎不再生氣,也不打算詢問木地的事後,才放下碗筷,認真的側頭思考。
「唔,既然你來了,醉仙樓的姑娘也救出了一半,那我還是想個辦法快點離開吧,順便測試測試最近研發出的──」話說到一半,她猛地一頓,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興奮的扯住他的衣袖。「對了,那你呢?你打算在醉仙樓待上幾日?」她目光晶亮的望著他。
「待在醉仙樓?」尉遲觀不明白她為何有這種想法。
「你上青樓,不就是來找姑娘的嘛。」她理所當然地說道:「若不是因為我,今晚你就能隨心所欲,徹底的軟玉溫香在懷了。」
哎呀,她實在太遲鈍了,竟然到現在才想到這件大事。
呵呵呵,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她絕不能白白浪費掉。
尉遲觀終於明白她是誤會了什麼。他上青樓本是為了尋人,沒想到她卻誤以為他是來春暖花開。
「冬兒,你誤──」
「我跟你說。」她興沖沖的截斷他的聲音。「只要有錢,在青樓其實可以一次買好多姑娘作陪的,若是今晚你想……」她含蓄的朝他擠眉弄眼。「我可以馬上請老鴇再幫你找個姑娘進來。」
太好了,既然他有那個意思,那她就不用想辦法戴罪立功,直接替他找人來就行了。
念頭一下,她起身就想走出內室,不料卻被他抓住。
「我是來找人的,並非你所想的那樣,別胡鬧。」尉遲觀臉上的表情好嚴肅。
她不禁斂下笑容,卻還是不死心。
「可青樓裡只有姑娘,你來找人,不就是來找姑娘嗎?」這有差別嗎,她困惑的望著他,不禁懷疑他是因為不好意思,才不肯承認。
「我要找的人,並非醉仙樓的姑娘。」
「那你來青樓,究竟是要找誰?」她好奇的問。
「就是那塊木地的主人,不過,或許她已經離開了。」他低聲說道,目光始終緊鎖著她。
就如同先前每一次感知,他雖能透過木地預知公主的行蹤,然而每當他和鐵碩抵達時,卻總是遍尋不著公主的身影。
其中緣由他參不透,但能夠找回她,他便已心滿意足。
「原、原來你是來找那塊木地的主人。」冬安不禁又暗暗吃了一驚。
其實尉遲觀猜想得沒錯,關於那塊木地,她的確隱瞞了一些事。
身為第二代冬史,爹爹曾以「風花雪月」為主題,雕出四塊別緻的木地,當年他留下「冬雪」,卻將「幻風」、「飄花」、「皎月」分別送給第二代的風史、花史、月史,除了表達彼此情誼,更是希望能將木地作為傳承信物。
照理來說,三年前,第二代月史過世之後,「皎月」就應該傳給了小玥,怎麼會跑到他手中呢?
只是話說回來,為了寫史,此刻小玥很有可能就待在醉仙樓裡,不過小玥的易容術千變萬化,她若不願現身,連她也無法自人群裡認出她,就算他能夠感知,恐怕也無法輕易的找到小玥──
「在想什麼?」溫熱大掌無聲無息的撫上嫩頰。
她眨眨眼,猛地回神,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掌心和指腹竟佈滿了習武之人才會有的粗繭,只是輕輕的摩挲,卻酥麻得讓她忍不住縮起了頸子。
「沒、沒啊。」受不了那酥麻感,她拉開椅子,連忙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並拿起碗筷吃起飯來。
春史的身份向來是秘密,既然小玥的行蹤不怕曝光,她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三個月都快過去了,爹爹交代的任務她卻都還沒辦妥,難得老天爺又讓他們相遇,這次,她可不能再出差錯了。
既然他不是來找女人的,她卻可以幫他找啊。
有錢的大爺人人愛,更別說他還生得一表人才,這兒的姑娘一定全都迫不及待的想跳上他的床,憑著她們老到的經驗,絕對能將他伺候的服服貼貼,只要她先想出個辦法,好好的「說服」他──
靈活水眸滴溜溜的一轉,正巧就落到桌上的酒壺上。
剎那,水眸綻放出絢麗的光彩。
呵呵,就是這個了!
第7章(1)
夜深人靜,明月高掛,醉仙樓的高牆外,忽然傳來梆子的聲音,以及更夫的報時聲,那聲音先是悠長,接著緩緩的漸行漸遠。
天香小苑裡,計劃著要將尉遲觀灌醉的冬安,卻忽然鬆開手裡的酒杯,軟綿綿的趴到了圓桌上。
咚的一聲,酒杯落到桌上,迅速朝桌邊滾去,眼看就要摔下桌面,尉遲觀慢條斯理的探出大掌,撈住酒杯,輕輕朝桌上一放。
冬安卻始終若無所覺,只是安穩的吐息著,一雙粉頰就像是抹上胭脂,染著誘人的酡紅。
「冬兒?」他輕聲喚她。
「嗯?」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本能的舉起小手,又對他邀杯。「再喝……再喝啊……」她斷斷續續說著,壓根兒沒發現手裡早已沒有酒杯。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他露出莞爾的笑容。
「誰說我醉了,我才沒醉……嗝!」酒嗝忽然溜出小嘴,她不好意思的捂著小嘴,朝 傻笑。「你呢?你醉了嗎?」
「我沒醉。」他加深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