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告訴我,你的思考裡面,也有感情的判斷?」
「能夠沒有嗎?我畢竟是人類,我是男人。」他這麼對她說。
若曦語塞。
「你想要疏遠我,對不對?」他突然這麼直接地問她。
她沒有回答。
「為什麼?」
「剛才我已經解釋過原因……」
「你解釋得不夠清楚。」他說:「表面上的原因是這樣,但是我們既然已經決定只做『朋友』,為何還需要疏遠我?」
她再一次無語。
他看她一眼,眼色深沉。「不要改變你對我的態度,現在不要,答應我。」他慎重地對她說。
她看了他很久,久久地,沒有回答。
「只有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最後,她對他說。
利人雋的臉孔扭曲,好像突然被什麼擊中一樣,臉色灰暗,因為若曦給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管你要怎麼樣思考你的處境,在你的思考裡面,請不要包含我,因為如果你這樣做的話,對我太不公平,對你自己也太不誠實了。」她說。
他瞪著她,陰鷙的臉孔英俊卻危險。
「感情不是一場遊戲。你不能像在商場上一樣,以你手上的籌碼,來決定你的底線,思考之後再決定後退或者前進。」她記得,許久以前,他曾經告訴過她,他的「底線」這件事情。「如果你這麼做,只會讓我們兩個人重蹈覆轍。」最後她說出問題的核心。
車內突然陷入可怕的寂靜。
「你看得比我清楚,是嗎?」過了一會兒,才從他嘴裡緩慢地吐出字句。他的語調雖慢卻有力,但陰沉的表情令她捉摸不透。「真的比我清楚嗎?若曦?」
他像在問她,又像在自問。
「我看得比你清楚。」她肯定地回答他。「因為我的心中沒有第二個可能,提供選擇。」
他瞪著她,面無表情。
若曦的目光移到擋風玻璃前方。「送我回去吧,我們都累了。」
最後,她溫柔地對他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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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克勤知道若曦有前往日本的打算之後,他開始積極地與若曦聯絡。
就算只是做朋友,他也要幫助若曦離開現在的生活,即使這樣的積極會為她帶來困擾,他還是要這麼做,這就是他的個性。
但是現在他學會了給彼此空間、給彼此距離,所以三天以後,程克勤才到若曦家裡來找她。
「那件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他沒有閒聊其他,直接切入話題,他一向就是這麼認真。
若曦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事情。
「我並沒有考慮。」若曦回答。
程克勤愣住。
「其實,我在接到日本的邀約時,已經回覆了。」
「你拒絕了——」
「我同意了。」若曦說。
程克勤又愣住了。
她給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以為你——」他頓了頓。
「以為我會拒絕?」若曦接下說。
他點頭。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個機會對我來說太美好了,如果拒絕了,我會對不起我自己。」她回答。
程克勤欲言又止,最後,他決定不提他原本想提的那個男人,利人雋。
「若曦,你真的決定,要到日本?」他反過來,這麼問她。
她看著他,微笑。「為什麼這麼問我,你以為我不確定,或者你並不贊成嗎?」
程克勤搖頭。「我贊成,而且我認為在你心中已經非常確定,或者我應該問你,決定到日本,你會快樂嗎?」
若曦安靜了片刻,然後才回答:「好難的問題。其實我也一直在思索,快樂究竟是什麼?」
程克勤屏息聆聽。
「但是,做出改變之前,誰都不知道結果會不會快樂。所以,我就不再去想快樂這件事了,因為快樂是沒有辦法猜想的。」她笑了笑。「我只能順著現在的感覺去走,雖然不知道對不對,但也只能這麼做了。」
聽起來很無奈,她的笑容也很蒼白,但是若曦的語調絕對是堅定的。
程克勤吁了一口氣。「什麼時候走?」他這麼問。
「下個月。」
「機票訂了嗎?」
她搖頭。
「下個月是旅遊旺季,機票要早一點訂才行。」他對她說:「我在旅行社有熟人,讓我來幫你安排好了。」
若曦想了一會兒,還沒開口回答,門鈴忽然響了。
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後程克勤打趣地說:「今天你的客人很多。」
若曦站起來,走到門口打開公寓大門。
外面站的人,是利人雋。
她有一點意外,因為他事先並沒有打電話。
「我叫秘書幫你約好醫院,秘書今天早上才告訴我,所以我臨時趕過來。」他站在門口,已經等不及對她說。
「什麼醫院?」若曦有點錯愕。
「西園醫院。」
「西園醫院?」
「這間醫院的婦產科,非常有名。現在離預產期只剩幾個月,你必須轉到設備比較好的醫院才行。我已經都幫你安排好,預產期前一周,你就住進醫院待產。」
她屏息,不知如何說起。
她不會在台灣生產,千言萬語,解釋太沉重又太困難。
「若曦!」程克動從客廳走到小玄關。
看到他,利人雋愣了一下。但是他的臉色沒變,他一向沉著,一向老練。
「你有客人,我先離開好了,」程克勤故意說:「機票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安排好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他不是沒聽見利人雋提到,要讓若曦到醫院待產的事,但他卻故意這麼說。
程克勤離開後,利人雋仍然站在門口玄關。
「要不要先進來再說?」她看著他,笑得有些勉強。
他也看著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但是他邁開步伐走進門內時,冷靜的臉色,反而讓若曦忐忑。
「生產之前就先住進醫院,那裡有醫生護士看顧,我比較放心。再來,寶寶出生後的抵抗力比較弱,這家醫院有很好的產後照顧,生產完你就在醫院住滿一個月再離開!」
「我要到日本,」她打斷他未完的話,終於說出口。「日本的出版公司邀請我畫圖,這次的作品必須前往日本,住在那裡一段時間,我已經答應對方的邀約。」
他瞪著她,面無表情地聽完她說的話。
「下個月初就要到日本,所以我沒辦法留在台灣生產。」接著,她把話說完。
他沒有反應。
「你聽見了嗎?聽到我跟你說的話了嗎?」
「你要跟他一起到日本?」他突然開口這麼問。
「什麼?」若曦眨眼,一時間不懂他的意思。
「你並不愛那個男人,不應該跟他一起到日本。」他又說。
若曦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你誤會了,我並不是跟學長一起到日本,剛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是因為日本的出版公司邀約——」
「跟他一起走只為了逃避我嗎?」他似乎完全沒將她的話聽進去,一意孤行地質問若曦:「就算這麼做,你也不會因此得到解脫,也不是真正的離開我,只是找到借口逃避現在的狀況而已。」
他突然變得激動並且態度嚴峻,讓她陷入沉默。
「為什麼不說話?」他進一步質問,臉色顯得冷峻,那冷峻像是一種受到打擊後的自我保護與反擊。
若曦的臉色更蒼白,她仍然沉默不語。
「就算你想要離開,為什麼找他?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但是必須等到你生完孩子以後!」因為她的沉默,他的口氣轉為強硬。
「到那個時候我已經失去機會了。」她說。
他愣住。
她的回答真實直接,令他難以接口。
「難道你希望我失去機會嗎?」若曦一字一句地說:「生完孩子後,我的日子還要過下去,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對方給予的報酬也很豐厚,請問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如果我不應該去,那麼請你告訴我不應該去的理由。如果沒有理由,那麼就請你瞭解,現在,我正在認真地看待未來的生活,我即將做出一個關乎我的未來的決定,就是這樣而已。」
利人雋撇開臉。「我已經跟醫生約好,我們先到醫院,其他等以後再說。」他站起來,走向門口。
「不必到醫院了。」她說,甚至勉強地對他微笑,儘管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既然不能留在台灣生產,換醫院就變得沒有必要。」
他僵在門前。
「我很抱歉,」她說:「本來我想找一天跟你說這件事,剛才學長突然說出來,我也很意外。」
他的臉色沉下來,卻對她扯開嘴笑。「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卻先知道了,為什麼?」他突然轉移話題,這麼問她。
若曦愣了一下。
「因為,」她遲疑了一下,想不出特別的原因。她對程克勤提這件事,並沒有先後的考慮。「那天我在路上遇到學長,他提到要到日本的事情,所以才說到我也要到日本的決定……」
「你們經常見面?」
「他是我的學長,以前在學校我們相處得不錯,現在偶爾會見面。」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