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只是一名小小的鎖匠,承蒙抬舉了。」天啊,怎麼會突然扯到這方面來?
「客氣。」閔斯琳依舊滿臉笑意。「不過古姑娘既然是鎖匠的女兒,想必一定也懂得鎖。」
「呃,多少懂一些。」她不止懂,而是非常懂,這個恐怖的大小姐到底想刺探些什麼?
「那麼,你一定聽過我家金庫連續遭竊的事,我哥已經找了不下十位鎖匠,但好像完全沒用。」閔斯琳根本無意就這方面進行刺探,嘲笑倒是真的。
「這事兒已經是滿城風雨,京城裡每一個人都知道。」古芸媚盡量選擇大眾化的字,就怕說錯話,引起對方更多揣測。
「所以,我哥才對你特別好。」閔斯琳想到就發噱。「他已經受夠了那個偷兒。」
閔斯琳的興奮全寫在臉上,古芸媚懷疑他們是否是親兄妹?她似乎很樂見她哥的面子掛不住,在她這個外人面前也毫不避諱一直談論,這對兄妹真的有問題。
「啊,對了。」說著說著閔斯琳又轉話題。「剛剛我哥說你的詩詞造詣很高,不如咱們現在就來對幾句,你覺得怎麼樣?」
閔斯琳那顆腦袋不曉得怎麼長的,上一刻還在談論她家遭小偷,下一刻就轉到詩詞上面,聽得古芸媚臉頰頻抽搐,想盡辦法推辭。
「我對作詩不太行,只會吟詩……」她的胃好痛,誰來救救她……
「吟詩?」偏偏閔斯琳就愛捉弄人,死都不放過她。「吟詩也不錯,我們全家包括我爹在內,都喜歡在用餐的時候吟詩配酒菜下飯,沒想到古姑娘的興趣也和我們相同呢!真的是太巧了。」
真的很巧,只是這巧合會死人,古芸媚已經開始為自己念佛號了——阿彌陀佛,鏘!
「閔小姐——」
「醉拍春衫惜舊香,天將離恨惱疏狂。」
古芸媚還來不及推辭,閔斯琳已經開始吟宋詞,而且還是她不懂的。
怎麼辦?這首詞她好像曾聽雲中姐吟唱過,下兩句應該是……應該是……管他的!先接了再說。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渺孤鴻影。」古芸媚盡可能冷靜地接下閔斯琳的挑戰,勇氣可嘉,但功力還不夠,她完全弄錯詞。
「雲渺渺,水茫茫,徵人歸路許多長。」明知她錯得一敗塗地,閔斯琳仍然忍住笑繼續。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古芸媚硬著頭皮把一首詞念完,念完以後冷汗直流,深怕閔斯琳找碴。
如果在正常的情況之下,閔斯琳絕對找碴,把晏幾道和蘇軾的作品弄錯就算了,連詞牌名都搞錯。一首是雙調平韻的鷓鴣天,一首是雙調小令仄韻的卜算子,她都能湊在一塊兒,還真不得不佩服她。
「古姑娘果然厲害,接得真好。」她也不點破,任由古芸媚鬧笑話。
「你過獎了。」她今天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無論是唐詩、宋詞隨便吟都對,真是活見鬼了。
「那咱們再來吟一首詩。」這回她要挑更難的,看她怎麼掰。
「不好意思,閔小姐。」古芸媚抬起手按住太陽穴,面露痛苦的表情。「我的頭疼痛不已,可否改日再續?」
不甚高明的借口,問題是由她演來,還真有幾分柔弱的味道,想來這就是個頭嬌小的好處,容易惹人憐惜。
「也好,那麼古姑娘就先回房休息吧!」閔斯琳隨手一揮,門外便竄出一位女僕,低聲向閔斯琳問安。
閔斯琳同女僕交代了幾句,女僕接著便來到古芸媚面前,說要領她回房。
古芸媚巴不得拔腿就跑,但在閔斯琳嚴格的監督之下,只得一小步一小步往前,以為那就是優雅。
閔斯琳幾乎失笑出聲,她猜想古芸媚八成沒纏腳,又想做出纏腳女子蓮步輕搖的樣子,結果反倒成了走小碎步的殭屍。
真是太有趣了!
待古芸媚完全離去後,她再也忍不住大笑。
她正愁無聊,她哥就弄來了古芸媚這麼有趣的玩具給她玩,還真該好好謝謝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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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斃。
好不容易打發女僕走,古芸媚展開雙腳雙手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感覺快虛脫。
她快不行了,從踏入閔府起,她就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再這麼刺激下去,她的胃遲早會出毛病。
古芸媚感歎,今天真是她的大凶日。先是逃逸不成,被閔斯珣逮個正著,後又遇見他妹妹,像青天大老爺一樣的盤問她,還硬要同她吟詞,她是倒了什麼楣?
我命苦啊!
古芸媚仰看著黃花梨門圍於床的頂板歎氣,雕花精美的上等架子床一點都無助於改善心情,雖然身處於錦被之中,她心裡想的卻是家中那條松江棉被,雖然樸實,但至少有親切感,壓力也不會這麼大……
說到壓力,古芸媚突然想起此刻不曉得身在何處的爹娘,越想越覺得不妙。如果被娘知道,她竟然一聲不響跑到男人家來住,一定會宰了她。
想起燕千尋發飆的模樣,古芸媚就全身冒冷汗,頻打哆嗉。不是她膽子小,而是她娘發起狠來誰也擋不住,他爹一定第一個逃命……
既沒人疼,又沒人救,古芸媚想不透自己的命運怎麼會這麼坎坷,簡直可以去戲棚子唱戲了嘛……
「古姑娘。」
孰料慘事一樁接著一樁,古芸媚才在擔心等她娘回來會找她算賬,另一個千方百計想要挖她底的閔斯琳,已經早她娘一步來到門口,嚇得她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匆匆忙忙跑去開門。
「我就來——哎喲!」砰!
問題是人只要一走霉運,什麼衰事都會跟著來,連下個床都會摔得四腳朝天。
好痛,一定是摔到尾椎了……
古芸媚痛到眼角都掉下淚來,這時閔斯琳推門進來,驚訝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古芸媚,關心又開心地問:「你還好吧?」更是讓古芸媚痛不欲生。
「我、我還好。」古芸媚這輩子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慘過,一連串的倒霉事不說,連屁股跌成兩半,也不能揉,就因為有閔斯琳在場。
閔斯琳表面上關心,甚至也伸手拉了古芸媚一把,但其實已經笑破肚皮,她未來的嫂子還真是有趣哪,怪能憋的。
「呃,你……」痛死人了。「你找我有事嗎?」
古芸媚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別說是男人,就連閔斯琳看了都覺得不捨,她這一跤摔得可不輕啊,一定很疼,呵呵。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閔斯琳笑著道。「我只是過來看你的頭疼好一點兒了沒有,沒想到反倒害你跌了一跤,真是不好意思。」
「謝謝閔小姐的關心,我的頭疼好多了。」都知道不好意思了,還不快滾?「如果閔小姐沒別的事的話,請閔小姐……」
「既然你人好多了,咱們不如來閒聊!」呵呵,想下逐客令?門兒都沒有!
「閒、閒聊?」慘了,她又開始了,她要往哪裡逃……
「咱們往後既然要結為親家,當然得對你多瞭解一點兒,你說是嗎?」閔斯琳好整以暇地拉張黃花梨束腰方凳坐下,擺明了同古芸媚耗到底。
「我和閔公子的關係,並不像閔小姐想的那樣……」
「隨便你說。」天真。「就算沒有這層關係,我們彼此多瞭解一下對方的事也是好的,說不定日後還能成為好姐妹。」
不不不,一點都不好。
古芸媚在心裡拚命搖頭,一點都不想有閔斯琳這麼精明的姐妹,表面卻只能點頭。
「閔小姐說的是,多瞭解一點好……」天,她到底在說什麼?放過她吧!
「我聽說古姑娘是獨生女,在家一定很受寵吧!」閔斯琳雖然也算獨生女,但頂頭還有個討厭的兄長,不像古芸媚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就她一個人。
「是,爹娘都很疼我。」如果動不動就叫她上山砍柴補門板也算疼的話,那真的很疼。
「我很好奇。」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點。「古姑娘既沒有兄長可繼承家業,底下也沒有學徒可以分擔雜務,店裡的經營要交給誰?」
閔斯琳不愧是商人之女,心眼一下子就轉到這上頭,幸虧古芸媚早有答案。
「店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家母在處理,我只是偶爾幫忙看店。」此話不假,她忙著四處為非作歹,哪有空管店的生意。
「但是你也說過你懂得一些開鎖的技巧,我好羨慕你這麼厲害。」閔斯琳扭曲話的功夫會令人抽搐,古芸媚此刻的心就揪成一團。
「我沒說我會開鎖。」她盡可能冷靜以對。「我只說我多少懂得一些有關鎖的知識……」
「懂得看鎖當然就懂得開鎖,不是嗎?」不曉得怎麼搞的,閔斯琳看古芸媚怎麼看怎麼怪,總覺得她不是普通人。
「懂得看鎖,並不一定懂得開鎖,開鎖是有技巧的……」
「什麼樣的技巧?」
古芸媚竟在不知不覺中踏入閔斯琳的陷阱,直到看見閔斯琳滿是笑意的嘴臉,她才發現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