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說的,現在人擺明了就是往下跳的,那崖深幾十丈,底下還有急流險川,只怕早就屍骨無存。」
就是要點出這個事實,好讓軒轅能清醒些。
突然間,他話聲未落,一陣含著濃濃殺氣的掌風已然襲至,令狐魄眼明手快地跳開一大步,瞪著軒轅極天的眼神充滿不敢置信。
就只為了一個女人嗎?
「她不會死,也不能死!」倒也不是真的想置令狐魄於死地,他只是需要做點什麼,否則那些在心裡糾結的情緒會讓他發狂的。
「軒轅,別這樣,縱然她真的跳下去了,也未必是死,或許尚有生機,不是嗎?」不忍見兄弟這般,向來惜字如金的聞人翻雲終於開口說道。
雖然知道自己的話能帶給軒轅的不過是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他卻希望他能因此靜下心神來。
「走吧!」望著軒轅極天鐵青的臉色,向來沉穩的勾魂腳跟一旋,率先走了出去。
令狐魄見狀,連忙揚聲追問:「你要去哪兒啊?咱們的慶功宴……」
「當然是下崖去找人啊!」頭也不回的,勾魂朝著後頭擺手道:
「你當真以為沒找到裘水嫣,這酒軒轅喝得下嗎?」
身為兄弟,怎麼會不知道他有多麼的固執,又有多在乎裘水嫣這個女人,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啊!
虎虎生風,盤旋而落。
幾個大男人就這麼飄然落了地,他們舉目四望,四下梭巡應該存在著的血跡、遺骸。
但不論是湍急的溪流中,抑或是散落河旁的大石上,全都沒有半點蛛絲馬跡。
沒有,什麼都沒有!
銳利的眼瞇起,軒轅極天心中的晦黯更深,那張絕麗的臉彷彿就這麼硬生生地刻在他心版上。
像她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沒死已是萬幸,又怎麼可能毫髮無傷?是的,他雖然嘴硬強調她不會尋短見,卻怎麼也無法將她說著絕然話語的模樣抹去。
所以他是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而來,但情況似乎脫了軌。
仰首跳望,腦海中千萬種思緒一閃而過,眼角也驀地望著一個石頭縫裡出現一絲閃光。
昂首幾個箭步,他彎身拾起一塊通透碧玉但已殘缺的墜子。這是他送給她的髮簪上的一部份,他不會錯認!
這墜子的出現證明她真的跳了崖。
望著那空無一人的崖底,一股深深的憤怒打他的心底竄了出來。
她竟然真的這般忍心,那他們之間的一切又算是什麼?
恨極!
軒轅極天臉上透著的焦急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凍人的冰寒。
緊握著那碧玉,任由被摔破的殘玉劃開掌心,因為那痛根本勾不起他的任何知覺。
回過身,再也不想知道她是死是活,更不想探究為何人跳了崖,屍身卻消失不見。
不在乎了,再也不在乎了!
既然她都不在乎了,那麼他又何必在乎呢?
「走吧!」他突然開口朝著他們說道,話聲才落,中氣一提,雙足躍然點地,頑長身子已經宛若蒼鷹般地朝天際盤旋而上。
瞪著那驟然離去的身影,令狐魄一頭霧水地衝著天際喊道:「你要去哪兒啊?不是要來找人嗎?」
飛掠之時,軒轅極天氣不喘,心神收斂,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臉龐上,再無波瀾。
「你不是一直想著我窖內藏著的老酒嗎?咱們回去喝酒去。」他說話的那種神情擺明就是一副不醉不歸的毫爽模樣。
可只消有長眼的,都很難忽略他眸底糾結的情緒。
「啊!」傻眼,聽到他的回答,令狐魄的嘴愕然張得老大,好半晌闔不起來。
「還愣著做啥?」大掌一拍,聞人翻雲臉色帶著一抹莫測高深,對著令狐魄催促道。
「他……怎麼說走就走啊?」難怪人家說伴君如伴虎,這位虎虎生風的新皇心思翻轉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方纔還著急得想要將那些弄丟人的侍衛斬首,怎麼這會卻又似是漫不經心。
「他只不過是不想承認那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力這麼大罷了!」勾起一抹笑容,聞人翻雲自信並沒有漏看軒轅極天方纔的心思轉變。
知道令狐魄絕對是一頭霧水,他一改向來惜字如金的個性,難得地開了金口替他解惑。
「這跟他說走就走有什麼關係?」原來不只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同樣難以捉摸。
聽到令狐魄的問題,勾魂和聞人翻雲默契十足的用一種望著白癡的憐憫眼光覷著他。
說他笨,他還不肯承認。
「當然是因為他被自己的在意嚇到,又被裘水嫣的決絕給氣著,所以蠢得只能用上這一走了之的笨方法。」縱然已經有些不耐,聞人翻雲還是繼續解釋道。
「那人不找了嗎?」
令狐魄還是不懂,秉持著不恥下問的精神要再問,可是勾魂和聞人翻雲的耐性顯然已經耗盡,兩人一左一右挾持著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他,朝著軒轅極天消失的方向縱身竄去。
饒是鐵漢也有柔情,偏偏這柔情纏繞的對象就是不對,所以他們就算想要插手也是無力。
不過,依他們判斷,這裘水嫣存活下來的機率極高,從週遭石塊全無血跡就可以證明,而他們也相信軒轅也看出這點。
即便是意氣用事或許也是好事一件吧!
畢竟,這些時間可以讓輕轅好好想想自己該怎麼面對。
如果他們的預感沒錯的話。
至於找人的事,相信軒轅是絕對不會罷手的。
因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來,他對裘水嫣的在乎有多深,若是真能放手也不必等到今日了。
第8章(1)
雕樑畫棟,富麗堂皇。
在這一片奢華妝點之中,卻夾雜著幾幅明顯出自於名家手筆的字畫。
這些字畫巧妙的讓這一片奢華看起來貴氣卻不俗氣。
清亮的目光緩緩地掃過那一幅幅的字畫,望著那宛若蒼龍就要一躍而出,翻雲覆雨的字體,裘水嫣細嫩的眉心猛地皺起來。
這字跡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莫非是……心頭的想法還沒閃完,突然一記沉沉的嗓音在她耳際響起。
「妹子。」
聽到這稱謂,裘水嫣像是被嚇到似地猛回頭,心「咚」的一聲往下墜。
怎麼會?
他不是應該已經隨著父皇在那場戰爭中死亡了嗎?
「怎麼了,怎麼每回見著皇兄都不打聲招呼呢?」
嗓音刻意放得輕柔縹緲,聽似不帶任何的火氣,但卻輕易的讓裘水嫣白皙的雪肌上泛起一陣陣瘩疙。
張口,一聲大哥硬是卡在喉頭,怎麼也無法喚出口。
她真的很難忘記,當初他是怎麼算計她,為了鞏固勢力將她下嫁給軒轅極天,更不能忘記他三番兩次要她助他殺了軒轅極天,已經是她丈夫的人。
那是多麼的赤裸而殘酷,尤其他還是她最敬重的大皇兄。
她還記得小時候,每每父皇送了新奇的玩意給他,他總會替她留上一份。
過往他是怎樣地寵溺著她,彷彿還歷歷在目。
誰知道時移世轉,如今再見他,她心中該有的溫暖早己被恐懼和厭惡所取代。
那感覺,真的讓人覺得……很諷刺!
「皇兄!」終於,整個人僵在原地的裘水嫣輕喊著,那壓抑的聲音中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反而帶著一抹戒慎,小心翼翼的。
「嗯!」終是滿意地頷了頷首,裘嘯天俐落地掀袍往椅子上一坐,一雙銳利的眸子緊鎖著她,眸中思緒深奧難辨。
依言上前落坐。心中那乍現的驚惶逐漸褪去,望著兄長那張俊逸的臉龐,裘水嫣終於想通了。那日在軒轅極天與父皇的最後兵馬對陣之時,她心灰意冷地縱身往崖下一跳卻叫人用一白綾帶給阻止了。那人應該就是皇兄吧,不過,他是如何帶著她閃過軒轅極天派來看守她的那些侍衛的?
「為什麼要救我?」裘水嫣問道,語氣不無怨懟。
聽到她的問題,裘嘯天緊抿的唇勾起,刻劃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詭譎。
「我很瞭解你的性子,雖然你外表柔弱,可絕對無法容忍天天睡在一個一心想要殺父皇的人身邊,生死決戰那天,我並不懷疑無法改變這一切,又逃不出軒轅極天掌控的你會做出什麼決定,更何況,他甚至還殘忍的不要你的孩子呢。」
雙手把玩著一塊通透的碧玉,狀似不經意,又有誰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他造成的,毒是他下的,逼她去找軒轅極天也是他的計謀。
他想借此打亂軒轅極天復國的步調,好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沒想到那男人依然用著讓他措手不及的速度鯨吞蠶食了天霖皇朝。
聽著他的話,裘水嫣心底惡寒又起。
眼前這個男人,她的大哥早已料定她會輕生,她在他心中從來就只是棋子,這樣大費周章的救她又是為了什麼?
「既然皇兄早已不把我當成妹妹,又何必出手相救呢?」生在皇室,看盡人性的醜陋,死或許是一種最好的解脫。
所以對於他的相救,她並不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