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只要沈舒晨一個人進來,若有人輕舉妄動,妄想當個英雄,我想我會不小心做些衝動事。」她丟出一根火柴,彎道口燃起不小的火焰。
童凱芝口中嘲諷的英雄,指的是執意前來的羅劭然。
「好,我進來了,別衝動……」咦!這是什麼味道……汽油?!
刺鼻的嗆味直衝面部而來,沈舒晨驚恐得心臟一窒,她繞過地上燃燒的火堆,只一個彎道,眼前豁然開明,直射而下的太陽光照亮眼前景物。
山洞的最深處是朝天的,上頭是不規則形狀的缺口,高約十層樓,寬度約五米,是個天然鑿成的火山口洞形。
「嗚!媽媽……我肚子餓……」好想吃麵包和冰淇淋。
小小的身軀吊在凸出石壁的石柱,雖然兩腳著地,但上半身是被拉長的,雙手縛綁高過頭頂,看得沈舒晨好不心疼。
「小肉丸……」
「怎麼,捨不得嗎?妳搶走我的男人時,我的心就是這麼的痛,妳感受到了吧!」看到她越痛苦,她的心才會越平靜。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試過離開他,可是我控制不住愛他的心。」
好難、好難,情難自持,想逃走的雙足總是情不自禁地走向他。
「妳這是在炫耀嗎?好個情比金堅,妳讓我覺得自己是阻斷別人姻緣的惡婆婆。」她的道歉太廉價了,可笑,而且可悲。
沈舒晨忍住沖喉的哽咽,強做鎮定。「讓孩子走吧!我代替他,不管妳有多少不滿我都願意承受。」
洞裡的羅劭然聞言,雙拳握得死緊,指甲刺入肉裡不知痛楚。
「偉大的母愛呀!叫我這個冷血的女人聽了都動容,就不曉得那位羅先生同不同意以妳做為交換。」她倒要瞧瞧他們的感情有多深厚。
「不行。」
「我同意。」童凱芝話一說完,同時揚起一男一女相左的聲浪。
「嘖!意見不合,我到底要聽誰的才好呢?」她故做思索,左手提著裝了類似汽油的桶子。
她在考驗人性,讓人面對痛苦的抉擇,並且以此為樂,享受受人心哀嚎的過程。
「劭然,你先帶小肉丸離開,我求你。」她先是一個母親,而後才是女人。
「晨……」羅劭然的低喚中,聽得出取捨兩難的壓抑。
「求你了,勁然,孩子在受苦。」她將唇緊緊摀住,不讓自己哭出聲。
粗啞的呼吸聲急迫而低沉,時間像流動的沙子,過得極其緩慢,彷彿過了一世紀,叫人聽不見古老的心跳聲。
「好吧!讓孩子過來。」晨,堅強住,別怕,我會在妳身後。
羅劭然心底的聲音似傳到心愛女子胸口,坪!坪!坪的心臟強而有力,勇氣倍增。
「童小姐,我可以進行交換了嗎?」為了孩子的安全,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像是在看一場戲,童凱芝做出請的手勢,她神色漠然地看著沈舒晨戒慎惶恐地走向小男孩,因緊張而手滑地解不開繩子,試了好幾回才鬆開。
但是她的雙手已佈滿石柱銳角切磨的傷痕,流著血的掌心顧不得疼痛,緊緊摟抱摯愛的小身軀,歡喜的眼淚順頰而下。
不過,她知道孩子並未脫離險境,短暫的擁抱後,她急忙的催促兒子走向山洞的另一端,與他父親相會。
「媽媽……」沈人人伸長小手,想拉母親一起走。
「快走,別回頭,乖,要聽話。」溫柔的手心推動著,她必須先確定他不會受到傷害。
左臉頰明顯紅腫的沈人人不捨地頻頻回首,盈滿淚泡的圓亮大眼只有母親立於水池旁的身影,在黑暗中,他撞上一具寬厚的肉軀。
那是他的父親,他很清楚。
只是,父親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將具有衛星定位的手機塞入他手中,往他屁股用力一拍,讓他快步朝洞口跑去,自個卻反身走入洞內。他最後聽到的是-
童凱芝,妳在幹什麼?
沈人人取出口袋的糖果,放入口中一含,甜甜的味道化解他獨自一人的恐懼,也離山洞越來越遠,沙沙的風聲吹過樹梢,帶來冷意。
等到他想起父親的話時,日頭已落到西方,斜陽的餘暉被夜幕籠罩,遠方的野獸叫聲正在靠近。
「嗚!阿嬤,我是人人,我要回家……嗚……嗚……爸爸媽媽在山洞裡……好久好久……嗚……好黑喔!阿嬤,妳快點來,人人好怕……嗚……這裡一個人也沒有……嗚……」
沈人人含著糖果,哭到睡著,渾然不知有個白鬍子老公公一臉慈祥的在身旁守候,替他趕走飢餓的野狗群。
風很輕。
月光稀微。
月老廟的香煙裊繞,高坐堂上的月下老人似在閉目微笑。
第10章
「童凱芝,妳在幹什麼- 」訾目欲裂的羅劭然放聲狂吼,摧心刺肺地倒抽冷氣,不敢相信僅在一眨眼間,滿是汽油味的山洞竟成火海,燃燒著賴以維生的空氣。
地面上劃開一道長長的火牆,圓弧形狀的洞身一分而二,他在火的一端望向另一端的兩人,火勢的洶湧幾乎阻隔了視線。
唯一可以通行的是映著藍天白雲的水池,它看似清澈,實則水深不可測,池底尖石林立,宛如箭矢,不諳情形者,很有可能尚未穿過就被怪石刺破腳掌直達腔骨,危險度更勝穿火而過。
「別天真了,我不會給你機會救她,你死心吧!」童凱芝仰起頭哈哈大笑,將桶中的汽油倒入水池。油比水輕,快速地在水面上漫開來,破壞原本的水清浮上一層油氣,只要一點火花輕濺,馬上燎原般迅速點燃,加速氧氣的耗盡。
「童凱芝,妳瘋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神智喪失。
「哈……被你們逼瘋的,你不愛我,把我當成礙事的累贅,利用我、拋棄我,趕盡殺絕,你讓我沒有活路走,我又何必給你一條生路。」他自個闖進來送死,怨不得人。
她沒打算殺他,她要他活著受苦,一輩子背負救不了所愛的悔恨。
「妳把自己困在火裡,難道妳真的不想活了嗎?」如果不想辦法逃脫,連她也要葬身火中。
「有人陪葬怕什麼,黃泉路上不會我一人獨行。」她指著被煙嗆傷的同伴,眼中流露豁出去的狠毒。
她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不怕死,別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臨死前她要一一討回,絕不讓這筆帳欠到來世。
「妳該怕的,奈何橋上無人陪妳同行。」羅劭然一說完,將石堆後的防火帳篷攤開,他艾薩克網的方式鋪在火牆上方。雖說防火,但功效有限,他在和時間競跑,務求在帳篷防火功能失效前,將呈現半昏迷狀態的愛人救出。
火,燃燒著巖壁,發出剝剝的聲響,土石被火焰燒成紅色。
「你……你在做什麼,沈舒晨真的那麼重要,值得你拿命來拚?!」她崩潰了,更加痛恨他愛的不是她。
踩過竄燒的烈火,羅劭然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過她面前。「我可憐妳。」
「你……你可憐我……」她身子一震,臉上是乞求愛情的卑微。
「妳永遠也不會明瞭何謂真心相愛。」他抱起虛軟的嬌軀,以背擋住落下的火星。
那是你不曾回頭看看我,你迷人的雙瞳中裝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從來沒有我。
童凱芝心中的妒火燒得比四周的火還旺,她看著愛慕多年的男人以保護的姿態抱著她痛恨的女人,那抹熾狂的恨意如焚風狂掃。驀地,沈舒晨虛弱地睜開眼,翳翳水眸對上燒紅的眼,童凱芝的憤怒升至極限,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個也別走!
「你要真心,我掏給你看。」她拾起燙手的石頭,往羅劭然後腦一敲。
轟然,一塊巨石從上頭崩落,鮮紅的血滴落地面,煙硝與悶哼聲並起,腳下踉蹌了一步的羅劭然回眸一瞪,緊抱的雙手不曾鬆動。
「劭然,你在流血!」沈舒晨吃力地抬起細腕,按住血流不止的傷口。
冷厲面容一低視,化為柔情似水。「不打緊,一點小傷,我還撐得住。」
「不要逞強了,放開我,你一個人可以逃出去。」多了她,他步步艱難。
「要我丟下妳?」他忽地低低輕笑,吻上她火光映出的紅唇。「妳作夢。」
「劭然……」到了生死關頭,她寧願活下來的人是他。
「別說話,保留體力,我會將妳毫髮無傷地帶出去。」他將她的頭壓在胸口,避免烈焰灼傷那一雙明媚水眸。
「芝芝呢!她沒事吧?」雖然她有心害她,但她仍然無法見死不救。
羅劭然嘴一撇,斜眸一睨被落石擊傷腿的瘋子。「還沒死。」
烈火熊熊,寸步難行,其實他在梭巡可供逃生的路線,等火勢減緩。
「別說得這麼冷酷,是人都有惻隱之心,可不可以……」她話才說到一半,冷冽聲線澆熄她滿腔希冀。
「不可以,我絕對不會救她。」頭有點昏的羅劭然藉著甩頭的動作保持清醒,不讓暈眩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