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花鳥,你真是有種,離家出走不務正業也就罷了,現在竟然聚眾賭博進了牢裡,我們千乘家幾代人的清白,都被你這個不肖子孫毀了——」
可惡!
昨晚三更,她品嚐完新釀的美酒,心滿意足地沉溺在充滿酒香的美夢中,結果,被風風火火的半夜訪客吵醒。
摘星閣的徐娘,連夜跑來千乘酒莊,告知她千乘迷鳥因為涉賭被官衙收押,連牧洛林也被丟進牢房等候發落,希望她能出面斡旋,先把它們兩人保出來,免得在牢裡吃苦頭。
聞訊,半睡半醒的她被氣得渾身顫抖,沒想到不肖哥哥還能給她鬧出這種事來。
從徐娘那邊瞭解完大致情況,確定不是情節嚴重的「涉賭案件」,立刻披星戴月地趕去私交甚篤的慕府求援,希望在朝中當侍御史的好友慕希聖幫忙。
於是,她和慕希聖去摘星閣收集了一些有利的證物,再到京兆尹官衙為千乘迷鳥辯護。折騰了大半天,京兆尹賣了慕希聖的人情,認可侍御史關於「摘星閣涉賭只是聲色場所所增加情趣的玩樂」是說法,不宜定「聚眾賭博」的罪,不用提審當事人,直接讓他們來牢房領人回家。
為了千乘迷鳥,忙得焦頭爛額終於確認他無事來接人的千乘迷冬,一看到在牢房中抱著美人的千乘迷鳥,緊張擔憂的情緒立刻解除,就毫不客氣地用毒舌炮轟他了。
「迷冬,你怎麼這麼吵呀?」千乘迷鳥無奈地轉回頭,看著罵他罵得很順口的妹妹,沒好氣道:「你吃火藥了嗎?特地跑來看我的落魄樣奚落我嗎?」
牧洛林發燒了,他得想辦法讓她離開牢房,迷冬來了也好……呃。迷冬該不會就是昨晚牧洛林猜測的貴人吧?
貴人?千乘迷鳥瞅著火冒三丈的妹妹,明明就像是落井下石的仇人。
「死花鳥,你以為我想我嗎?」千乘迷冬反唇相譏,習慣性地跟哥哥針鋒相對,「瞧瞧你的蠢樣,我都替你覺得丟臉。」
「那你到底來幹嘛?看完我的笑話,你可以回去繼續抱著酒缸醉生夢死了!」
千乘迷鳥有些煩躁,看牧洛林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燒得嚴重不嚴重?而突然出現的妹妹真不討喜,見他落難,就不能安慰兩句嗎?她這樣,他還怎麼拜託他幫忙啊?
「死花鳥,犯了法你還有理啊?」千乘迷冬怒瞪著不知好歹的哥哥,沒發現他懷裡牧洛林的異樣,依舊跟哥哥進行口舌之爭,「我是來抓你回去跪祖宗牌位懺悔的!」
「迷冬,冷靜點。」
隨後出現的慕希聖,一邊吩咐獄卒開鎖,一邊忍俊不禁摸摸抓狂的千乘迷冬的腦袋,明明那麼關係哥哥,結果一見面,這兩兄妹就唇槍舌劍的,讓他歎為觀止。
千乘迷鳥不明所以地望著牢門邊的慕希聖,隨即想起他的侍御史身份,恍然大悟,感激地向他點頭示意:「希聖,謝謝你,我家的母老虎,請你多多擔待了。」
原本昏睡的牧洛林,也被千乘兄妹的吵鬧聲驚醒,抬起沉重的眼皮子,聲音有些暗啞的問千乘迷鳥:「怎麼了?」
「你猜對了,我們的貴人來接我們出去。」千乘迷鳥扶起牧洛林,探了探她的額頭,依舊很熱,「你感覺怎樣?還撐得住嗎?」
「死花鳥,你說誰是母老虎啊?」千乘迷冬火大地揪起不知感恩的千乘迷鳥的衣襟,威脅奧:「你是想回家跟我泡酒嗎?」
「迷冬,謝謝你。」他們兄妹吵得她頭疼欲裂,牧洛林顧不上回答千乘迷鳥,抬起虛軟無力的手,將迷冬的手從他的衣襟上掰開,不想他們繼續吵,就好言好語地哄著迷冬:「我猜迷冬為我們奔波很辛苦,所以我們現在才能出去,真的很謝謝你,迷冬。」
千乘迷冬本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聽到牧洛林的謝意,火也去了大半,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緊張地握著她的手。
「洛林,你的手怎麼這麼燙啊?該不會是被迷鳥虐待了吧?可憐的洛林,我帶你回千乘家,好酒好菜地伺候你,絕不會再讓迷鳥欺負你的。」
「她是我的,你少打她是主意,我可不准你講壞毛病傳染給她。」千乘迷鳥一見妹妹對牧洛林的親熱勁,擔心她將她變成酒鬼,趕緊將她圈進懷裡,「還有,她發燒了,你別吵她。」
下一瞬,千乘迷鳥抱起牧洛林,用眼神示意迷冬快點讓路。
我是他的?
昏昏沉沉的牧洛林窩在千乘迷鳥懷裡,聽到充滿佔有慾的話語,心間湧起甜蜜的漣漪,乖乖地由著他抱她離開,也無力再勸他們兄妹了。
「我傳染她壞毛病?」
千乘迷冬憤憤不平地跟在千乘迷鳥身後,一邊擔憂地望著他懷中的牧洛林,一邊埋怨起千乘迷鳥。
「該死的迷鳥,人家牧洛林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看你將她糟蹋成什麼樣子?你不但對她逼良為娼,還讓她給客人們陪賭,我看你才是想將吃喝嫖賭的壞毛病傳染給她呢!現在,竟然還讓她生病了,你到底是怎麼欺負洛林的?」
千乘迷冬對牧洛林是一見如故,看到她臉紅難受還直冒冷汗的模樣,心疼不已,怪哥哥沒照顧好嬌滴滴的姑娘家。
「迷冬,你放心,迷鳥會處理好的。」慕希聖失笑地搖頭,安撫著煩躁的千乘迷冬,與他們一道走出牢房,然後對千乘迷鳥說明:「迷鳥,涉賭的事到此為止,不過,下不為例,你這會可嚇壞了迷冬。」
「好啦,謝謝你。」千乘迷鳥不情願地對妹妹道謝,不過仍強調道:「感謝歸感謝,你別想打牧洛林的主意。」
「死花鳥,你道謝誠意點會死啊?」千乘迷冬受不了地白了哥哥一眼,隨即催促著:「你別婆婆媽媽,快帶洛林去看大夫,如果洛林燒壞了腦袋,我可不饒你!」
「多謝關心了。」
千乘迷鳥也懶得跟妹妹多費唇舌,一出官衙,就飛快地抱著牧洛林往醫館的方向跑去。
「唉,真不讓人省心的哥哥……」
千乘迷冬望著哥哥的背影,歎了口氣,全天下還有比她更可憐的妹妹嗎?不但要為哥哥操持家業,還要為他收拾爛攤子。
「誰讓你把他嚇得離家出走呢!」
慕希聖和千乘家兄妹認識已久,對他們兄妹的「恩怨」頗為清楚,忍不住打趣道。
「那是他沒用,酒量差成那樣。」
千乘迷冬撇撇嘴,與慕希聖並肩通行,暗暗鬆了一口氣,幸好有希聖,哥哥是事才沒鬧大。
如果她的哥哥是酒量深不可測的慕希聖,她就能自由自在地泡在酒窖跟她的美酒相親相愛了,那該多好呀!
第7章(1)
燈紅花香的摘星閣,恢復往日的歌舞昇平。
喧囂聲漸逝的小院裡,金盞菊迎著越來越凜冽的秋風綻放,驕傲地吐露著屬於她的芬芳。
淡淡的金盞菊香氣,隨著風,順著窗扇間的縫隙,潛入千乘迷鳥的書房。
地燈邊,書案上,千乘迷鳥心不在焉地書寫著,時不時地放下手中的筆,來到床邊,才一探沉睡中的牧洛林的額頭,濃濃的擔憂之色在他眼中盤旋不去。
她的燒什麼時候能退盡呢?
那日身陷囹圄,牧洛林受了涼發起燒,一出獄他就急匆匆地帶她去看大夫,雖然高燒很快得到抑制,但她的體溫一直無法完全恢復正常。近半個月來,她持續發著低燒,整個人昏昏沉沉,意識十分恍惚,人也顯得萎靡不振。
對此,千乘迷鳥看著擔憂焦慮卻無濟於事,只能遵照大夫的要求,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事必躬親地照顧她,唯恐她的病反覆加重。
「父皇……在這兒……我……母……後……這兒……」
睡夢中的牧洛林雙眉緊鎖,不安地翕動著唇,囁嚅著的夢囈,口齒不清,千乘迷鳥猜不出她在說什麼。
他看她的雙手,凌空慌亂揮動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我在這兒。」千乘迷鳥忙不迭地握住她的手,小聲地安撫著她。
自從她發燒病倒,大多時間都是臥床昏睡,然後不停地做著夢,說著讓他無法分辨意思的夢囈,睡得十分不安穩。
當初因賭,他和她被關進牢房時,她似乎因此受到很大的觸動,敏銳地感覺到與過去的不同,卻又說不清想不起為何過去她天天賭都不會有人阻止她?受過刺激之後,又生病昏睡,大概是失去的記憶在困擾著她,讓她始終無法安眠,才會被夢纏得無法脫身。
「安心睡吧,不要再想了,等養好病,我會幫你找回過去的。」
千乘迷鳥心疼地撫摸著牧洛林因病而消瘦的臉頰,之前徐娘找趙四打探,還知道了她被餵食的藥叫「攝魂」,是江湖中專門用來控制人心神的藥物,長期或者大量餵食,可讓人記憶紊亂神經錯亂,嚴重者會變成癡呆,無藥可救。
牧洛林的情況,看起來是短期內被大量灌食「攝魂」才導致記憶缺失,用心調養的話,是能慢慢恢復正常的。只不過,天生的樂觀和隨性的性子,讓她一開始並不在意失去的過往。然而,對自己的不確定猶如一顆毒瘤在她心中慢慢地膨脹,逼著她面對,這著她要摘掉這個毒瘤,找到原本的自己,所以一場小小的風寒才會讓她如此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