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走,一大堆懸而未決的情況可能產生連楊如煙自己都無法掌握的變數,到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也許會導致他的計畫徹底失敗。
這樣他會甘願嗎?
「去晚了,只怕騰王會不滿意,我妻子也會不高興。」楊如煙聳了聳肩,腦中閃過許多人的身影——
但凡輕蔑過他的、挑釁過他的、侮辱過他的,只會利用他的……這些人都是他現在正處理得差不多的舊帳。
一旦他抽身離開,不啻是給了他們一個喘息兼翻身的機會,所以他是不該走的!
然而不走,他又放心不下被帶走的柳如絲!
她的音容笑貌、言行舉止,擠開了他紛繁的雜念,慢慢佔據他全部的意識——在他心中,還有什麼人比她更重要,更值得他延緩腳步去追回他的妻子?
其實,早在娶了她的第一時間,他就已明白她的重要,更別說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對他而言,不管過去承受過多少屈辱與不平,她都足以撫平他的傷痛,他早就知道這個事實了不是嗎?
楊如煙平靜的邁開步伐,陰晴不定的眸子裡盛滿銳利的光芒。
他想不出有什麼東西比柳如絲更珍貴,即使陣地失守、前功盡棄,他也得放開手上一切事物,先去帶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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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州,兵強馬壯、物產豐富:控制這片領地的人是柳如絲的義父,也與楊如煙有那麼一點名義上的親戚關係。
他的「母親」祥霖公主,正好就是這位「義父」的親妹。
楊如煙帶著兩個「丫鬟」和一點禮物,舟車勞頓,難掩疲倦的趕到洪州,直達新建的王府——騰王閣。
「你就是六妹的夫婿?」在外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年輕秀美的女子,穿著黑衣,眼睛大得出奇,神色淡漠得讓人看不出她的心情好壞。
她盯住楊如煙看,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
楊如煙身後的「丫鬟」低下頭,惶恐的避開了從那女子身上溢出的霸氣。
她很強,比起深藏不露的宮瑾,她就像是一件鋒芒畢露的凶器,帶著銳不可擋的氣息,令人膽寒。
「我排行第五,六妹和父王在一起,你跟我來。」她揮了揮手,讓人安置楊如煙的「丫鬟」後,轉身而去。
楊如煙留給兩個「丫鬟」一記眼色,隨即跟隨女子走人格局精巧的騰王府邸,那是一座華美壯觀的樓閣。
漫步上了二樓,前行的女子忽然回頭告訴楊如煙,「二哥有事離開了,你不用緊張。」
「讓您見笑了。」楊如煙露出一個放鬆的表情。
女子多看了他一眼,說他緊張是含蓄的暗示,其實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是陰沉的殺氣,挑起了她好戰的鬥志。
這個男人笑得溫潤如水,一派的君子風度,然而從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她見到的是捉摸不透的陰暗。
怪不得二哥要把六妹帶回來交給父王安排,這個妹夫可不是個易與之輩!
「到了,進去。」停在一扇大門外,女子推開門,也不和門裡的人打招呼,轉身又走了。
「煩勞五姊了。」楊如煙很有禮貌的道謝,接著目光前眺,與室內的妻子和騰王視線相交。
室內寬敞,滿牆壁的字畫,飄蕩著清幽的墨香。
「相公。」柳如絲站在騰王身旁,徬徨的眸子盯著楊如煙不放,好些天不見,她好想他,想得有些憔悴了。
離別那一夜,他的態度是那麼陰冷,彷彿是個陌生人,令她每時每刻都擔憂著不在身邊的他心情會怎樣?會不會乾脆就不要她了?
日後相見,萬一他不再溫柔的和她說話、不再對她笑、不再對她好,她要怎麼辦呀?
柳如絲真是後悔跟著二哥離開了,她還為此煩惱得整個人暴躁不安,若非兄姊牽制著,又再三保證楊如煙一定會趕來接她,她早就不顧一切的跑回他的懷抱。
他有什麼隱瞞、有什麼秘密,那又如何?她和他才是最親密的伴侶,她相信這個男人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
所以就算她不懂他、不知道藏在他背後的秘密,那又如何?
她只知道唯一一件事,卻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在乎她、他喜歡她,甚至是喜愛她;而她,也有跟他相同的心思。
這樣就足夠了!
楊如煙給了柳如絲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走向騰王,極盡禮數的問候了一番又奉上禮品,和樂融融的談天說地起來·
「父王!」柳如絲被他們相談甚歡,不提正事的態度逼得很不耐煩,打斷他們的對話。「你們、你們……」
義父與丈夫同時望向她,瞬間,她又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
二哥把她帶回來,無非是要弄清楚祥霖公主的死,是否真的是件意外?若不是意外,與楊如煙又有洗脫不清的關係,那麼楊如煙究竟有沒有下毒手?
柳如絲認定了夫君的清白,但家人卻不以為然,在說服家人相信楊如煙之前,他們是不會同意她繼續留在楊如煙的身邊。
「你們……談正事吧!」柳如絲小聲強調,提醒兩人不要再繞圈子了。
她只想黏著夫君撒嬌,根本就離不開他,他們是要囉唆多久才肯給她時間向楊如煙需索思念之情啊?
「如絲,你別鬧。」騰王看她一眼,眼神中帶著責怪之意。
「我哪有鬧?」她之所以跟著二哥回來,不是因為她懷疑楊如煙的人品,而是怕二哥與楊如煙動了干戈,又來向義父告狀。
屆時若沒人在義父面前維護楊如煙,黑白都由二哥一人說了算,她的如煙會多麼的吃虧呀!
「你在心急什麼?」騰王忍住歎氣聲。
看得出柳如絲只想罄盡全力——說服所有人相信楊如煙的清白,不管有多少不利於她丈夫的證據,也不管楊如煙到底有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柳如絲撇撇嘴角,知道自己該反省,她愛得太盲目,但她的丈夫給予她的是同等的愛護,被他珍惜著的她就像是習慣活在水中的魚,沒有他就會活不下去啊!
她怎麼會懷疑他?怎麼會不信任他?怎麼可能會……冒險失去他?
即使他真的是危險的,她也寧願選擇沒看見!就說過嫁人後該睜只眼、閉只眼啊!
第九章
騰王在柳如絲焦急的期盼下,終於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如煙,關於祥霖的死,我得到了一些線索,一些與你有關,卻讓我不太放心的消息。」
早點說完早點了事,她也有很多話要跟她相公講……柳如絲繼續用「眼力」催促著義父,那驕蠻的態度可是絕對不會輕易用在自家相公身上。
楊如煙在騰王探究的目光下,一臉遺憾的歎道:「二哥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令他如此憂心,我真是過意不去。」
「宮瑾很疼愛如絲,對於她的終身幸福,他看得很重。」
楊如煙用理解的表情回道:「我也十分敬佩二哥的為人,對於此次令他心有芥蒂,我深感愧疚。」
真的嗎?
柳如絲疑惑的看著相公,他偷偷派人去通知二哥的死敵找上家門來對付二哥,至今她仍不清楚相公為什麼要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楊如煙對宮瑾的敵意,在離開的那一夜,柳如絲總算發覺了,只是她還不曉得楊如煙的敵意——完全是因她而起。
「宮瑾若是做了什麼失禮的事,你也別介意,那孩子嫉惡如仇,並不是對你有成見而故意刁難你。」
騰王一番維護二哥的話,令柳如絲雜亂的思緒慢慢集中,她看到相公掛著溫柔的微笑應和著義父,但他眼中的光芒幽深冷淡並不熱切,突然,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二哥不知從何得知了一些事,又不相信我的解釋,我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使他覺得我會傷害如絲?」楊如煙無奈道。
「你可以和我說說,關於祥霖,在她死前和你有過什麼『衝突』嗎?」
「父王!」柳如絲忍不住插嘴,「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如煙絕對不可能有加害母親的念頭!」
「你別吵,讓如煙自己說。」
楊如煙給了妻子一個穩定情緒的笑,接著道:「母親意外身亡前,確實有讓我交出手上管理的部分產業,但她意在扶持家中更多後輩,讓他們學著營生之道,免得將來我離開,無人管理家產。我對此安排十分的認同,所以二哥當天以此事為由,說我因為失權、失勢而暗害母親,完全與實情不符。」
騰王點點頭,表示瞭解他的立場,然後問:「為什麼祥霖會擔心有朝一日你不在,楊家的產業會無人打理呢?」
「我為楊家管理家產的這些年裡,用自己的錢財通過楊家的生意,獲取了不少收入,並且有可靠的人脈,這是娘一直都很清楚的;在我成親後,我也向她提起過早晚我要自立門戶的事,因為……」楊如煙頓了頓,瞧著正在專注聽講的柳如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