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住了,茫然的問:「為什麼道歉?」
楊如煙十分內疚。「大嫂一定是去羞辱你的,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你也被她羞辱過嗎?」
他微笑,輕撫她的頭,如同在安撫一隻煩躁的猛獸。「再忍一忍,我們明天就離開。」
「有住處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的心思被他一句話調開了,顧不得楊家人的態度,好奇的幻想著彼此的將來。「我可以帶我的丫鬟一起走嗎?」
「可以。」
「嘿嘿,那就是說,地方夠大了?」她有點驚訝,以楊家人的剝削能力,能讓楊如煙帶著財物去找到安身之所嗎?「相公,你……還有錢?」
「這個你不用擔心,養你一輩子是綽綽有餘了。」
他說一輩子,她期許的笑了。「這樣啊……」轉了轉眼珠子,柳如絲挽著丈夫的手臂問:「我們可以把我的嫁妝也帶走嗎?」
他點頭,「那些東西,娘生前都交給我,我還留著沒動用過。」
「相公,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柳如絲忽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悶悶下樂道:「這兩人怎麼一直跟著你呢?」
楊如煙順勢望去,只見「兩個丫鬟」緊跟在後,盡職的追隨著他。
柳如絲對這兩人印象深刻,猶記洞房隔天一早出門就看到這「兩個丫鬟」比晚娘還刻薄的臉色。
楊如煙不好意思的說明,「他們也會隨我們一起離開。」
「啊?」她驚訝的叫。「這兩個……是你的人手?」
「應該是。」
「哇……神色如此驕傲,身段如此粗壯的丫鬟還真是少見!」感覺怪怪的,她不解的繼續問道:「你家裡人肯讓這兩人跟著你離開嗎?」
「我估計除了我以外,大概沒人想收留他們。」
柳如絲聽出他的語帶雙關,因為太重視他了,於是思緒一動,就想到不利於她的情事。「相公,你該不會是和這兩個丫鬟有什麼『私交』吧?」
她楚楚可憐的看著他,讓人完全看不出一旦他點頭說是的結果,必定是她大發雷霆、大開殺戒的情形。
「如絲……」楊如煙失笑。「你想到哪去了?」
他們沒有可疑的姦情嗎?柳如絲嘟嘴,牢牢抓住楊如煙的手,無意間流露出過分的佔有慾,「你只可以喜歡我!」
這麼霸道的宣言在他聽來,卻像動人的樂曲那樣的迷醉人心,楊如煙的嘴角微微揚起,沒有回復她的話語,但是笑得溫柔至極,彷彿她的要求就是他的願望,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會為她實現。
第六章
在杭州停留多日的騰王於深秋的黃昏踏上了歸途,近日正在忙著搬家的柳如絲難得抽出空閒,撇下丈夫,獨自為義父送行。
「父王,如煙最近很忙,所以我瞞著他,沒讓他來送您,您可不要怪他失禮,是我故意沒通知他您要走的口信。」
「這點小事,你也在意?」
「我怕您對他有成見,會不喜歡他嘛!」
騰王從未見過霸道的柳如絲會流露出小女兒的嬌態,如今一見,不得不佩服情愛的力量。
「我不介意,這幾天楊家發生的事,我略有所聞。」騰王策馬前行,目視前方,說話的語調頗為感慨。
雖然他沒住在楊家,與楊家人也無往來,但多少聽說了楊家正在「清理」門戶的情況。
輩分高的長者斂財之餘,把旁門小輩都趕走的事情並不算稀奇,然而楊家把楊如煙這個為他們賣命多年的財路給斷了,做得實在有點絕情。「一直以來,是你丈夫獨力打點著楊家的財務和生意,在外面做得有些人脈和口碑了,現在著手的交易也不少,楊家這時候踢他走,恐怕不明智……如果他自立門戶,應該能帶走一部分人手和買賣。」
騰王在杭州這幾天專門調查這個「女婿」的情況,對楊如煙的「瞭解」或許比柳如絲還全面一點。
「我也這麼想,所以我很積極的勸他盡早離開楊家。」柳如絲笑嘻嘻的說,開朗的表情顯示出她對將來的無限美好盼望。
騰王見她一往情深的模樣,不禁有點擔心,假如她的丈夫傷害了她,那會給她造成多麼劇烈的痛楚?「孩子,你知不知道如煙並不像他表面上那樣的單純……」
「父王!」柳如絲打斷他,不聽所有企圖抹黑夫婿的言辭。「人不是靠看的,而是要長久的相處才能互相瞭解。」
「萬一你理解到的他並不如你期望的那般,你該怎麼辦?」
「你不要跟我說他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其實我在他面前乖得像小奴婢一樣,至今都不敢說一句髒話,露出一點暴行呢!」
「……那麼你們還真是很相配!」只給對方看「得體」的一面,這樣「虛偽」的關係能長久嗎?
「只要彼此喜歡,對方有什麼缺點都是可以包容的,要相處一輩子,總該學著睜只眼、閉只眼,對吧?」
「你這孩子,的確變得寬容了一點。」騰王不由得回想起許多年前,第一次到柳家作客,看到粉嫩嫩、笑咪咪的柳如絲時,他有多麼的喜歡,還被她爹娘哄騙收了她當養女,更在柳家大力推銷下,傻呼呼的帶她回洪州遊玩居住,結果發現她根本就是一顆包著糖衣的爆竹!
可是這麼多年來,把她疼得猶如親生骨肉的他,不也被這顆包著糖衣的爆竹給折騰得很習慣了嗎?
騰王慢慢想開了,轉而問道:「你爹娘可好?」
「誰知道!」一提起來,柳如絲就有氣。「上次回娘家又和我打了一架,若非父王傳授我武藝,我鐵定被他們打成殘廢。」
「肯定是你先動手的吧?」他哪會不瞭解她!
「那也是他們先找我麻煩,難道我就該傻傻的任他們說罵欺負嗎?」
「他們說你、罵你,懲罰你都是有原因的,你要多體諒他們。」
「那是虐待啊!」柳如絲氣得齜牙咧嘴。「說不過我就罵,罵不過我就打,我要是一味的體諒,早就沒命了,何況他們為什麼只對我嚴厲?」
她覺得委屈,撇了撇嘴角,從小家人就只針對她來欺壓,看她不順眼,事事挑剔,又打又罵,不過她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脾氣壞得像爆竹。
父親罵她,她就極力毀壞他珍藏的骨董宇畫,以看他痛心的表情為樂趣;娘親打她,她就偷偷在娘親的困脂水粉裡做手腳,以弄花娘親的臉找安慰……
誰欺負她一分,她勢必還擊九分,絕不吃虧,也因此樹敵眾多,風評不佳。
「這不是我的錯,是這個世上的壞人太多。」柳如絲無奈的感歎。
「你這丫頭,淨說歪理!」
她搖頭晃腦,不屈服、不認輸,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笑開臉蛋,甜蜜道:「不過我相公是個好人!」
她的相公絕不會傷害她,這點她十分堅信,即使他傷了,她仍堅信他絕對有道理。
那麼溫柔的他,是她深深喜愛的人;只有他,她是不會去計較公正與否,即使被他傷害也不要緊。
柳如絲捂著臉,開心得下得了。「父王,我好喜歡他,比喜歡父王還要多。」
「你說這種話是想要我表揚你嗎?」騰王只能搖頭歎氣。
「嘿嘿,羨慕嗎?父王,您也快去找個伴兒吧!」柳如絲笑得比陽光燦爛,燦爛得足以閃瞎別人的眼睛。
「無福消受。」
「以前就聽說您癡心不移,娶不到心愛的女人,至今不肯成親,這是不正確的,父王。」
「不用送了。」騰王快馬加鞭想走人。
柳如絲催促坐騎,緊緊跟隨。「父王,聽我說完嘛!雖然您的年紀已經一大把了,但身體仍是硬朗,趁現在看起來還算體面,趕緊成親吧!要不然再過個兩、三年,變得老態龍鍾了,就算哄得到女人下嫁,您也生不出繼承人啦!」
「再見。」追加一鞭。
她如影隨形,加速跟近。「明白嗎?我以後會多替您留意,看看有什麼適合您的女人,不過太年輕的我是不喜歡的,您若有看上眼的,記得知會我去評估評估……我說父王,您可不可以慢一點?父王,您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喂——不要跑那麼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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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長者下葬後,晚輩須守孝三年,各地的守孝禮儀自成約束。
楊家的規矩雖繁雜,但卻沒有守孝期間不可分家的規定,所以祥霖公主死後,甚至未滿三個月,偌大的楊家已經四分五裂。
柳如絲跟著丈夫搬到一家靠近市集的客棧,入住到最高層的空房裡。
在客棧開業以來,這間空房從未有人居住,所有傢俬物品都是新的,就像是為了他們的到來而一直閒置著。
客棧的掌櫃是一名年輕男子,對楊如煙的態度恭敬得出奇。
柳如絲不由得懷疑,這家客棧其實是屬於楊如煙的,只是不方便讓楊家人知道他私下設有產業,於是找人代為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