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浪極懼她的鐵頭,連忙求饒。「好好,我說錯了我錯了,是故人是故人。」
長平坐在他身邊,悶著氣說道:「無浪不睡?」
「不怎麼想睡,你可別再來個鐵頭,我要暈了你得照顧我。」
「那我先睡了。」語畢,她靠在他的肩頭上,閉目睡覺去。
江無浪見篝火火勢漸弱,加了幾根木柴。他心不在焉,眼一瞟,落在長平另一頭的中年漢子。
那中年漢子看似落魄,坐到營火旁後就沒有搭過腔,像在思索什麼,更像逃避什麼人……
江無浪輕輕摟了下長平的肩,讓她再睡過來些。她年紀尚小,一心勤武,有些醜陋事永遠不要知道才好。
這樣的人,出現在此地,如此落魄,分明在逃亡。江無浪取過披風蓋在已熟睡的長平身上。
但願今晚,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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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美目,慢慢掃過遠處篝火旁的江湖人。
蘭家與雲家莊有異曲同工之妙,搜集各地諜報,只是蘭家多搜集一些不堪入目的隱蔽事件,這篝火旁的江湖人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放在他眼裡。
他目光短暫地停頓在一對男女身上。
誰?
男長女少。應是父女叔侄之輩,他沒印象的江湖人,多半是些不入流的江湖人,他也不會放在心上,正要移開目光之時,忽覺那少女身上的柳色很眼熟。
這麼乾淨的柳色,普通中透著明亮,是他以前曾喜歡的。他下意識地往左邊走了十步,又停下,從這裡隱約可以看見火光下少女的臉。
十七、八歲啊……
這少女枕在那姓江的肩上,他看不清楚全臉,但也知這少女並不美麗。
叫長平麼?
他嘴角抹起意味深遠的笑。
為她取名字的是誰呢?要永遠平安麼?那也得看,黑刀陳七郎會不會在今晚替這些無辜的江湖人製造出死亡的契機啊。
美目掠過長平,停在那個狼狽的中年漢子身上。
瘋狂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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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睡一個,右邊靠一個,這就叫飛來艷福?長平睡倒在他肩上那也就算了,但左邊這個是怎樣?今晚初識,華初雪就睡倒在他身上,他真不知該不該說這姑娘過於膽大?江無浪摸摸鼻子,認了,就當自己今晚是上好藥枕,任著這兩個小姑娘好好睡一場吧。
「……關大妞體內必定有劍……」長平身邊的中年漢子忽地開口,勾起在場江湖人的注意。
江無浪面不改色,笑道:
「這不過是笑話罷了。一具人體裡,怎麼可能有劍?」
「她身子裡必藏著劍,否則妖神蘭青怎會如此看重她!」沉默大半夜的黑刀陳七郎猛地起身,環視四周,問道:「誰要看關大妞?」
他的大吼驚動睡著的人。長平張眼,立時回神想爬起,但江無浪攏起臂力,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同時掩去她大部分的五官。
「如何看?」在場有人掩不住好奇心了。
「沒人見過關大妞,那根本是虛構的,老大叔,你是不是傻過頭了?」華初雪揉揉美目,有點惱怒他打擾自己的睡眠。
「誰說是虛構?若是虛構,妖神蘭青怎會有她的畫像?誰能保護我,我把關大妞的畫像送給他!有了關大妞的畫像,就有機會拿到鴛鴦劍!」
「你那畫像是從蘭家拿來的?」有人雙眼發亮問著。
「你是陳七郎?」有人認出他。「當年謠言你曾凌辱過妖神蘭青,難怪……」
長乎聞言,猛地一顫,要衝起來,江無浪硬是將她扣住。
「只是過往雲煙。」江無浪低語:「你若不當它是過往雲煙,它在你心裡,永遠都是個結。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
長平拳頭緊握,死死瞪著那人。
「那賊廝趕盡殺絕,如果不是我竊到這白絹丹青,就真的沒命了。」
華初雪插嘴:「那也是你自找的,不是嗎?什麼交合邪功,我瞧,是你貪心過頭,如今落魄成這樣。我要是妖神蘭青,早將你千刀萬剮了。」
黑刀陳七郎轉向她,咬牙道:
「不過是黃毛丫頭!老子要能將那賤人殺死,下一個就找你!」
華初雪摸著發尾,不屑道:「會叫的狗,咬不住人的。」
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陳七郎活了四十多個年頭,今天竟淪落到被一個小姑娘諷刺,要不是為了保命……他目光落在長平面上,噫了一聲。好眼熟……
異樣的鳥啼自遠方而起,陳七郎臨時轉移心神,與其他人一同循聲看去。
天上驀然多了許多星子,但不及眨眼,那些星子又黯淡了下去。
接著,同樣的鳥啼重複數次,皆同樣的黯淡下去。
「是蘭家飛煙!附近有蘭家人!I有人叫道。
江無浪暗叫不妙,拉過長平。「長平走……」
「走不了了……」陳七郎面色青黑,全身發顫。
一名持刀青年自黑暗裡現身。這青年眉目清美,只是略嫌蒼白,像是久不見陽光,他行至篝火十步遠,便不再前進。
有人起身,試探斂手道:「敢問兄弟找誰?」
那青年微微一笑,指向陳七郎。
「蘭樨,你終究是找來了……妖神蘭青就在附近吧……」陳七郎顫聲道,不住東張西望。「那賤人說是在鼓聲未停前任我們逃走,但我知道他說的話不能當真,必會在鼓聲前殺盡咱們……早知如此,當年我不該被他妖色所惑,一刀殺了他怎會有今天!」
眾人心中一凜,紛紛起身暗自張望。
「這蘭樨是個啞巴!」華初雪低語。「自妖神蘭青坐上蘭家家主之位後,他八大親信皆被他親手割舌,這傳聞果然不假。」
「這篝火未熄,你不能……」陳七郎還沒說完,那青年疾快上前一腳踢翻柴火,大刀一翻,直取陳七郎的項上人頭。
陳七郎眼明手快,逃進長平身後。
那大刀迎來,江無浪身手不凡,及時拉開長平,接下這一刀。
「蘭青呢?」長平脫口喊著。
「誰要能保護我,我就告訴他關大妞現在在哪!她在一個你們完全想像不到的地方!」
江無浪微地瞇眼。只有一個地方超然中立,是江湖人絕想不到的地方!
有人一聽,找了借口急喊:
「當場無故殺人,豈有不幫之理?」奔前欲幫陳七郎。
蘭樨一個回刀,活生生刺中來人的心窩。
陳七郎見狀,心知今日恐難逃一死。既然如此,也絕不教蘭青得逞拿回白絹,他自懷裡掏出白絹,就近塞到江無浪懷裡,狠辣笑道:
「關大妞的長相,如今他也知道了!妖神蘭青,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殺掉多少人?」
蘭樨血淋淋的長刀揮向江無浪。
陳七郎趁機拔腿狂奔,消失在夜色裡。
陳七郎已看見白絹上的娃娃臉,也知道大妞一直待在雲家莊裡,這人個性卑劣,怎能留下那張嘴?江無浪閃過那刀,頭也不回喊道:
「長平留下,等我回來!」
他身形飛快,往陳七郎那方向追去。
蘭樨足下未停,尾隨而去。
一切都在片刻發生,令人猝不及防,一時之間剩下二男二女怔在原地。
那兩名江湖男子一直沒有動作,他們自知就算是蘭樨的對手,但,世上是否真有鴛鴦劍誰敢肯定,又何必攪入這場渾水?
華初雪好半天才回過神,喃喃道:
「剛才發生了什麼?北方蘭家是打算跟江湖為敵嗎?居然如此放縱殺人……」語氣竟有點興奮。
長平動也不動,五指壓著她腰間的寶貝袋。剛才無浪動作快得令人看不清,但白絹確實塞入她的袋裡。
無浪怕交手之際,再讓人看見她的畫像,會禍及她。這白絹……是蘭青繪下的嗎?蘭青也想她嗎?
蘭青在哪裡?
那人說蘭青就在附近,怎麼還沒出現?
突然間,她察覺那兩名江湖人面如蠟紙地望著自己,她本以為被他們認出她就是關大妞,接著,她聽見華初雪一聲抽氣。
一抹血紅自她身側揚起。
她微地一怔。
青色冷霧靜靜在她周邊流竄,風吹衣袂飄飄,似火紅衣流霧裡,但,那火色紅衣卻不是她的。
她穿著青柳衣裙,黑髮纏辮,哪來的紅衣、哪來的飛揚長髮?
冰涼的金屬輕觸她的左頰,沁入她的心骨。她心一跳,藉著零星火光,瞟見左肩上有著半張鬼臉……不是,是鬼面具!
蘭青!
接著,零星火光滅盡。
撲通撲通,長平內心大喜,面有容光,但不知是不是週遭人的恐懼壓抑,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陰涼的夜風明明自她面前撲來,她卻覺得背脊陣陣泛寒,如倚冰雪。
「……妖神……蘭青?」江湖人終於開口。
「同夥麼?」面具下的男人問。
那聲音清凜凜,是她記憶裡渴望的聲音,卻似乎又有所不同。她記得,蘭青的聲音是溫暖的,總令她安心啊!
「不,我跟陳七郎不是同夥……」那人硬著頭皮道:「你這是破壞江湖規矩,得受公眾制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