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至美也很不高興。「我也同樣不想待在這裡,因為跟不理性的笨蛋溝通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他走了,還忘了脫掉塑膠雨鞋、摘掉草帽,直接走掉了。
火妮咬牙切齒的瞪視著他修挺的背影。
說她是不理性的笨蛋?
跟她溝通是很累人的事?
天殺的!傲慢鬼,你才是豬啦!
火妮以為經過昨天的火爆爭吵,她今天不會在田里看到傲慢鬼,可是當吃完早餐、大伙都在田里工作時,她竟看到他穿著雨鞋、戴著草帽走向她。
他想幹麼?又想來跟她吵架是嗎?
她防備的瞪視著他,就像一隻隨時準備出戰的甲蟲。
「你來做什麼?」現在的她真的看他很不順眼,因為他是第一個否定她的人,也是第一個對她把話說那麼重的人。
都是他啦,害她昨晚失眠了。
從來沒想過轉型為有機農業對苗家農莊有利還是有弊的她,因為他的一番鬼話,胡思亂想了整晚,甚至還衝動的到母親房間去問她,她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帶給大家困擾了?
「怎麼會呢?女兒,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我跟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小叔叔都很支持你的做法,其他人也一樣,所以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去做吧,我們都是你的粉絲,永遠支持你喲!」
聽到母親一番肯定的話,她才像吃了定心丸,不再懷疑自己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可是現在看到他,她心情還是整個不好,直覺到他又是要來打擊她了。
然而,辜至美卻只是看了她一眼之後,什麼也沒說,然後開始東看看、西看看,有時彎下身去,有時又站起來,令人摸不著頭緒。
「喂!傲慢鬼!你到底在做什麼?」一個小時後,火妮忍不住跑到他面前去質問他。
「不必你管。」他勾了一下嘴角,姿態是一貫的冷傲。
「什麼話?」她的音量陡然飆高。「這是我家的田耶,你這樣隨便進來隨便亂看,我怎麼能不管?你起碼要得到我這個主人的同意吧?」
「我做事一向不必得到任何人的同意。」他冷淡的說。
驀然,他的心一動。
他怎麼會這麼說?
這句話……他說過——他說過對吧?
該死!才要細想,他的頭又痛了。
「哈!好大的口氣,好像你是什麼大財團的大總裁一樣,真是好笑極了……咦?你怎麼了?頭又痛了嗎?」
火妮嘲諷的語氣轉為關心,見他撫著額頭,好像快支撐不住了,她連忙扶住他。
同住了幾天,她大概知道,每當他要試圖想些什麼的時候,頭部就會產生巨痛,迫使他不能再想。
「我扶你到樹下坐一下!」
他沒有拒絕她一片好意,因為他的頭不但像有針在刺一般,還暈眩的讓他快要吐了。
火妮把他扶到大榕樹下,小心翼翼地讓他坐在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根上。
「你還好嗎?是不是很痛?」她半蹲在他面前,雙眸擔心地望著他。
他沒有回答,突然之間,他竟猛力捶打著自己的頭。
她差點沒被他的舉動給嚇死!
「喂!你在幹什麼?你怎麼這樣打自己的腦袋,你這樣會把頭打受傷的!」
見他每一拳都那麼「真材實料」,她連忙拉住他雙手,阻止他自殘的行為。
「不要……拉我……我頭好痛好暈……」辜至美那張向來傲慢冷漠的俊臉上,首次浮現恐懼的神色。
看到他這樣,火妮的心也跟著一縮。
天啊!他一定很難受很痛苦很害怕!
她不假思索的緊緊抱住他。「不要怕!你不要怕!我在這裡!」
他的頭倚在她小巧的肩膀上,身體被她溫暖的小手抱住,這份力量穩定了他,不知道過了多久,頭暈漸漸消失。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憤怒的大喝傳來,擁抱中的兩人被人從中間硬生生的分開!
「仲凱?」火妮錯愕的眨了眨眼,他害她跌坐在泥土上耶。
凌仲凱氣急敗壞的指責他們,「看看你們!大白天的,你們在這裡摟摟抱抱像什麼話?」
氣死他了啦!
昨天看他們整天不說話,好像在冷戰,他還高興了一整晚,沒想到今天兩個人卻抱在一起,莫名其妙!他真的快氣死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火妮蹙著眉。
「我想到哪裡去了?我想到哪裡去了?那要看你們做了什麼啊!」凌仲凱猶自跳腳不已,一直在那裡哇啦哇啦叫。
「神經!」火妮懶得理那只蚱蜢,她拍拍屁股站起來,關心地又蹲回辜至美面前。「你好一點了嗎?」聲音跟神態變得跟凌仲凱講話時不一樣,難得的溫柔。
「吼∼你幹麼這麼注意他?!」有個人氣炸了。
火妮一樣不理他,此時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辜至美身上,很擔心很擔心他,那份擔心流露在她圓亮澄澈的眼眸之中,令辜至美的心莫名一震。
想不到她也會這麼溫柔……
「怎麼了?」她急了。「怎麼不說話?還很不舒服嗎?還是我送你到醫院去……」
他的俊唇蠕動了一下,聲音有點沙啞,「謝謝。」
火妮愣了愣。
謝——謝謝?
她有沒有聽錯啊?傲慢鬼對她說謝謝?
「呃,你——你沒事——吧?」她伸手摸他額頭,確定他沒有發燒,沒有燒壞了頭殼。
失憶已經很口憐了,如果連腦袋也燒壞,那就真的太慘了。
他凝眸看住她,再次說道:「剛才——謝謝你。」
火妮的胸口一熱。
辜至美感覺到謝這個字,對他好陌生。
怎麼?他以前是個不會說謝謝的人嗎?他突然強烈的想找回過去的記憶,一個不說謝字的人,他是怎麼活的?
一連幾天,辜至美都出現在農田里。
他也沒做什麼,就是東看看西看看,有時候他可以盯住一棵菜良久,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不過他也沒妨礙到別人,所以大家也就隨便他了。
當然,有個人除外。
「哼!那小子超詭異的,我們一定要小心他,不然哪天田被他賣了都不知道。」凌仲凱經常語帶敵意,有意無意地這麼說。
「他又沒做什麼。」火妮對他的言論很感冒,在她看來,辜至美應該只是漸漸對有機栽種產生興趣罷了。
她比較擔心的是,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星期,他還是沒有恢復記憶。
看來她得找個時間跟小叔叔商量一下了,不報警也要有個期限,總不能他一輩子想不起來,就一輩子讓他住在這裡吧?這對他不公平啊!他們絕對不可以這麼做,這樣很自私。
「苗火妮,你過來。」
正在出神之間,聽見有人叫她,一抬眼,看見站在農田中央的傲慢鬼正在看著她。
她看著他,眨了眨眼。「我嗎?」
辜至美微抬下顎,「這裡有第二個苗火妮嗎?」
她蹙眉朝他大步走過去。「喂!傲慢鬼,你就不能有禮貌一點嗎?」
頓時,俊顏微怔,「我這樣沒有禮貌嗎?」
「當然!」火妮皺著鼻子數落他,「講話都用冷嘲熱諷的,或者一副人家應該知道,不知道就很白癡的樣子,你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啊?」
他扯扯唇角,「我也很想知道。」
哦喔,踩到他的痛處了,她吐吐舌頭。「對不起……」一時忘了他失憶。
「算了。」他撇撇唇。「你過來看這個。」他蹲了下去。
「看什麼?」她好奇的走到他旁邊,也蹲下去。
兩個人在大太陽底下,蹲在菜田旁看著賣相很醜的青江菜,菜葉都被菜蟲咬得坑坑洞洞,搞不好有人光看就會起雞皮疙瘩哩。
「你知道為什麼這些菜才剛長出來就被菜蟲咬傷嗎?」他的視線專注的落在菜葉上。
火妮翻了個白眼。「我知道就好了,你叫我過來就為了問這個問題?吃飽太閒哦?」
天知道她有多想種出健康又漂亮的青江菜啊,但老天偏偏一直跟她作對,她都要懷疑自己跟青江菜八字不合了。
「我是要告訴你,我知道為什麼菜一長出來就被蟲吃掉。」
「你知道?」她一臉的「怎麼可能」。「我一天到晚都在菜田里,我都找不出原因了,你找得出原因?」
「因為你不夠細心。看看這裡——」他指著菜葉上的小卵。「蝴蝶產卵孵化成菜蟲——」
他還沒說完,火妮已經激動的低呼起來,「天啊,真的耶!我怎麼都沒注意到有這麼小的卵?該死!可惡的蝴蝶,害我白費那麼多心血,真的是太可惡了!」
她那副想把蝴蝶抓起來鞭打一頓的模樣令他莞爾。
她一直都這麼認真的在過生活嗎?
那他呢?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如何過生活的?
「解決的方法很簡單。」他指點她,「只要蓋……」
「網狀溫室!」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說完,因為有默契,還相視一笑。
火妮笑睇著他,「傲慢鬼,我覺得你從來沒那麼可愛又順眼過耶,而且我得承認,你比我細心,發現了我沒注意到的問題。」
因為是獨生女,所以肩上的責任比別人多、比別人重,在她苗火妮的字典裡,沒有失敗兩字,弄砸一件事,就再想辦法搞定它,只不過她也有搞不定的時候啦,比如蝴蝶產卵這件事,而他就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