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司機,在前面的便利商店停一下。」快到公司的路上,他吩咐司機。
不一會兒——「到了,總裁。」
「你去買一手啤酒。」
「啊?」司機錯愕的瞪大眼。
他們高貴的總裁叫他買啤酒?是要自己喝嗎?不可能吧!
總裁他是品紅酒的高手,當然,各種高級酒都有涉獵,還擁有私人酒窖,對酒講究得不得了的他,怎麼可能喝啤酒?
雖然好奇不已,然而憑他的身份是沒資格過問的,他下車照吩咐買了一手啤酒。
「尹司機,你喝過啤酒嗎?」路上,辜至美又問。
司機受寵若驚的結巴了起來,「啊——喝、喝過啊。」
好奇怪啊,總裁為什麼問他這個問題?總裁向來是不苟言笑,不會隨便跟員工聊天的啊。
「啤酒的味道不錯,配鱈魚香絲一起吃很對味,剛剛忘了叫你買。」
司機更驚訝了。
怎麼回事啊?他們總裁不是向來最討厭魚的味道,連同跟魚有關的零食也包含在內,可是他剛剛說鱈魚香絲不錯?
他真的是太太太、太驚訝了!
公司到了,司機在大門口把車停下來,這可是只有總裁的座車可以這麼隨便亂停的。
辜至美拎著一手啤酒下了車。「我今天不用車了,你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呃——呃——您、您也辛苦了。」為總裁開車開了那麼久,這是總裁第一次對他表達嘉勉之意耶,天啊!他真的是開心死了!
辜至美拎著啤酒走進集團大樓氣派的大門內,無視於保全人員的敬禮和訝異的眼光,他坐上直達總裁室的專用電梯。
秘書已經下班了,走進辦二室,他脫下西裝外套扔在義六利進口的深色沙發上,順手打開所有的燈。
霎時,室內的明亮跟玻璃帷幕外的黝黑成強烈對比,他倏然關掉室內的燈,拿起下午被他擱在桌面的手機,在落地窗的角落滑坐下來,打開一罐啤酒,像跟苗大順暢飲時那般,咕嚕咕嚕的一口仰盡。
屁股接觸地面的感覺是如此的好,住在苗家農莊的時候,他常跟火妮、苗大嬸她們席地而坐,火妮喜歡隨手拔根雜草含在嘴裡,只要有鳥飛過去,她就會用手指頭指著鳥,笑瞇了眼,為了再平凡不過的事感到開心不已。
火妮……
他的頭側靠在柱角上,寂寥地舉起手,在玻璃上頭寫著她的各字,心中驀然充塞著一股柔情。
他想她,他好想她,他好想聽聽她的聲音……
他掙扎了一下,終於還是開機了。
他老早派人買了充電器和電池,也老早換了蓄滿電的電池,但他卻沒有勇氣開機。
他找到相簿,叫出她的照片,看到照片裡巧笑倩兮的她,他輕歎一聲,輕輕撫著螢幕,將手機壓在胸前。
她一定在怪他,她一定不會原諒他,因為他是個偽君子,不敢面對自己真正感情的偽君子。
他只想生活在他規劃好的完美裡,讓人稱羨的生活著,他不敢追求內心想要的,因為他所愛的會破壞他精心安排的完美,所以他就不愛了,他選擇了安全,因為他是辜至美。
他身上背負著他父親的期待,他的妻子只能是各方面都完美無瑕的梁芷柔,不能是苗火妮。
然而他卻無法不想她,他懷念跟她在一起的生活,那些日子每天都朝氣蓬勃,沒有計劃、沒有流程,一切都是隨心所欲的,睡到自然醒,吃早餐,到田里工作……不偉大,相當平凡,卻讓他感到他在活著。
就讓他聽聽她的聲音吧!只是跟她通一次電話不會死掉,除了婚姻他不能給她,他可以在其他方面補償她。
比如,他可以幫助她打開有機蔬果的通路,這很簡單,他可以輕易做到,只要請跟聯通環球集團有業務往來的賣場進苗家農莊的作物就行了,他老早就該想到這點的,他現在就打電話聯絡她!
他撥了那個老早就倒背如流的手機號碼,等待她接聽的分秒,他的心跳不斷加快。
「喂?哪一位?」火妮含糊不清,帶著睡意。
他差點忘了自己有把手機號碼隱藏起來,因為他怕如果不小心開機,會不小心按到撥她號碼的快速鍵。
事實證明,他想太多了,他根本連打開這支手機的勇氣都沒有。
他清了清喉嚨,壓抑住征跳的心,壓抑住對她奔放的熱情,化為簡單的幾個字。「是我——光宗。」
「哦!光宗——」火妮精神全來了,她立即從床上彈坐起來,她的心跳動,她的臉頰發熱,她整個胸口都熱烘烘的。
她的聲音讓辜至美綻出—個久違的微笑,回到台北的這段時間,他沒有笑過,他真的沒有笑過。
「你睡了嗎?」他看了看時間,才九點,是台北人夜生活的開始,但在農莊裡,這已經很晚了。
「要睡了,但還沒,你呢?你在哪裡?」她的聲音滿溢著喜悅之情,突然接到他的電話,這是她盼望了好久的,她真的好開心!
「我在公司裡。」
「哦∼」火妮拉長了音。「你已經回去上班了?你的身體都復元了嗎?有沒有再昏倒?」
「沒有。」他的心緊緊一揪,有股熱淚直住眼眶裡沖,她的關心令他內疚。「我很好,你不用擔心,也幫我轉告大家,請大家別替我擔心。」
「我知道了。」驀然,她長歎一聲。「……我好想你,你——是不是很忙?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忙得都沒時間打電話給我?」
「對不起,火妮……」他閉起眼,頭倚靠在玻璃上,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心在淌血。「我可能再也不會回去了,因為這裡有……有我的家,我的責任。」
「哦——」她的喉嚨哽住了,忍著淚意,她強力壓制著自己那絕望的心情,「我懂你的意思,你已經結婚了嘛,當然不能丟下老婆來找我,不然她會生氣的。」
他微微一怔,「你——看了新聞報導?」
他可以想像得到,當時她有多痛苦,他情願她對他破口大罵,這樣他會好過一點。
「對啊,你老婆好漂亮,好有氣質,你們很相配。」火妮用手背拭掉眼淚,努力不讓他聽出她聲音裡的顫抖。
他選擇了一個幾較不傷害她的方法,雖然她仍然很受傷,但起碼他是為她著想的,不是嗎?
所以他沒說,他是因為她身份不配才沒選擇她,沒有讓她太過難堪。
「你不怪我?」他的心緊緊一縮,她那故做輕快的態度絞痛了他的心臟,也抽痛了他的神經。
混球!他有什麼資格這麼問?他還想聽到什麼答案?從她口中聽到祝他幸福這一類的話嗎?
「不是你的錯,你失憶了嘛,所以才會跟我……咳!幸好一切還來得及,就讓我們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你不要擔心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他舉拳,一拳拳的擊向強化玻璃,心絞扭般的痛楚著。「告訴我,我要怎麼補償你?」
該死該死該死!他就只有抱歉兩字可以說嗎?告訴她,他有多愛她!告訴她,他有多想她!說啊!
「我說了,不是你的錯,所以不必補償,沒什麼好補償的。」
火妮吸吸鼻子,她的眼神黯淡而淒楚,但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來,因為她認為,在另一端的他,透過聲音,看得到她的表情。
「我想我還沒看見黑夜裡被愛派來的那顆星星,但我會等,總有一天找會看見,也祝福你已經找到你的星星了,好好珍惜,不要讓你的星星溜走了,也不要讓她受到傷害。」
辜至美閉上眼睛,眼裡漾起了淚光。
他的星星就是她,然而他卻選了大星球,而不要小星星,因為他是個大混蛋。
這麼輕易地擺脫掉她,他應該很高興才對,為什麼他的心卻好痛?
「對了,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火妮問。
「你說。」可以為她做事,他的精神全來了,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我想請求你,可以不要在村莊裡蓋化工廠嗎?」火妮低語著,「你來過,領受過它的美好,若污染了這塊純淨的土地是多麼可惜的事,我不是為我自己才這樣請求你,我是為了村莊裡的老人家,他們老了,無力搬到別的地方,化工廠若來了,只會加速生命的老化,年輕人拿了賣地的錢遠走高飛,不會理這些老人家的,前幾天,你們公司的人又來了……」
該死!
他竟忘了這件事,他們怎麼可以再去逼她?他們怎麼可以對她無禮?
「我知道了,我會盡速處理這件事,化工廠不會進駐荷塘村,我向你保證,村裡不會有所改變,一分都不會改變!」
「謝謝你!我代替那些老人家謝謝你!」火妮感激地說。
一時間,他們的距離拉遠了,因為她的謝字而拉遠了,辜至美的心臟隱隱作痛苦,他知道,他們真的結束了,他親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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