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擊,直取膝部,便教他倒下。」
這倒與螭吻想法如出一轍,換成他,一出手,也是攻擊膝部。
「他的『關地斧』,如何防?」
「同一擊,取完膝部,右掌撤,收手瞬間擋下斧柄,左掌再攻他胸口。」驚蟄著假想攻擊。
「兩擊就教他倒地不起。」螭吻並不覺誇大,面對巨齒鱷男,多一擊,都嫌累贅。
「若認真些打,不顧對手死生,一擊,打碎他的天靈蓋,對賽結束。」驚蟄臉色淡然,說這番血腥之語,毫不見玩笑。
螭吻嘖嘖兩聲,沒被嚇著,這確實……是最迅速解決對手之法。
該替巨齒鱷男慶幸吧,騺蟄沒報名參賽。
「喂!」
一隻粗掌按上驚蟄的肩,另一隻,則往螭吻肩上擱。
螭吻回頭,驚蟄理也不理,凜眸的姿態卻似極了──下一瞬間便會出手,將肩上按來的粗掌,應聲拗斷。
「咦?巨齒鱷男?」螭吻不由得驚呼。
不是該在台上打架,搶他的第九場嗎?
怎麼轉眼間,坐到兩人後方?
螭吻目光轉回台間,巨齒鱷男正在上頭,打得呼哈有聲,汗水淋漓;他又向後轉一次,另一隻巨齒鱷男,齜牙咧嘴,怒目橫眉瞪著兩人。
「你們兩個,不斷侮辱我大哥!嘴上功夫挺不錯的嘛,這麼會說,何不下去試試?看是你們一擊打敗我大哥,或我大哥一斧,劈死你們兩個!」
原來,是兄弟呀,難怪如此義憤填膺。
巨齒鱷男弟一吼,他兩旁的鱷兄鱷弟隨即起哄、叫囂,聲音之大,全場皆能聽聞。
「有種下去和我大哥打!」
「對!別在背後逞英雄!」
「下去打!下去打!下去打!下去打!」開始鼓噪起來。
何謂有眼不識泰山?後頭這一整排鱷兄鱷弟,便是。
一是龍主第九子,一是蚊中翹首,豈是鱷字輩的所能輕取?
若真下場去,才叫「以大欺小」。
第5章(2)
場內比試暫停,目光全往這兒掃來,鱷兄鱷弟的「下去打」聲,仍舊持續,火熱挑釁。
眼尖的場內技評,發現了螭吻身份。
「九龍子大駕光臨,萬樂城蓬蓽生輝!」透過貝螺放送,這句驚呼響徹海空。
技評點破螭吻來歷,場內驀然一靜,連鱷兄鱷弟們也瞬間噤聲。
「九龍子文武雙全,場中恐無敵手,不過,純粹較量、切磋,也算與民同樂,不知九龍子可願下場試試?」技評先褒美,再請求,想為比試賽事再掀另一波熱潮。
「我?我比較想參加大胃王競技。」螭吻很坦白。
大胃王競技,亦為樂城火熱遊戲之一。
「大胃王競技是晌午的項目,不衝突的,您下場來動一動,等會兒可以多吃好幾碗。」技評打定主意,要拱龍子出場,為城裡賺一筆收入。
螭吻想脫口說:「場中那些,太弱,我沒啥幹勁。」
「這一個,也說得一嘴厲害!叫他一塊兒出賽!」後方突然冒出一句,是鱷兄鱷弟之一,指向驚蟄,要拖他下水。
「好,都請賞臉,到場內來──眾客倌,用最熱烈掌聲,歡迎!」
如雷掌聲,源源不斷,頗有「「人不下場來,便不停止」」之勢。
「要參加嗎?」他問向驚蟄。
「到最後,會變成你與我對戰。」其餘參賽者,驚蟄瞧不入眼,包括關主在內。
「聽來不錯,走!」螭吻倒有興趣了,還沒有機會能和驚蟄交手,只聽父兄們誇過驚蟄很強。
螭吻拉驚蟄下場,繳了費,完成報名。
供人下注,自是必須報出種族、年歲、習武資歷,甚至師承何派。
螭吻毋須多補充,「龍子」威名一出,幾乎全場都押他贏。
驚蟄則不然,他是蛟,雖屬強悍物種,面對龍子,只有一旁喘的份。
不過,對手尚非為螭吻前,他也獲得絕大多數的「押勝」。
就連巨齒鱷男,由這兩人之中要挑個對手,亦很清楚──
再蠢,都該挑蛟,而不挑龍。
「就你了!贏過你,我第十勝便入袋了!」巨齒鱷男高傲指向驚蟄。
蛟嘛,他又不是沒戰勝過蛟物,哼!
「手下留情些,採用『兩擊法』,千萬別一招斃命,這只是場打發時間的遊戲。」螭吻豎起兩指,提醒驚蟄,怕他太認真,把巨齒鱷男當死敵。
「嗯。」驚蟄淡應,螭吻看著他上台,然後,慘叫兩聲──當然,不是來自於驚蟄──驚蟄又走下台。
而方纔,叫囂響亮的巨齒鱷男已癱昏台上。
這一景,不少參賽者受到驚嚇,紛紛退出,誰也不想淪為下一隻。
果不其然,最後,變成螭吻與驚蟄的對戰。
「這……該下哪邊贏呀?」
又到了下注時間,眾人不由得苦惱。
「當然是龍子!咱海底,最強,非龍莫屬!」有人已簽好注單。
「可……那蛟男,也很強呀!」
光看外表,蛟男高大威猛,龍子卻嬌小有餘,活脫脫是小毛頭……輸贏難斷定哪。
「蛟不可能勝過龍,這兩者天生強弱抵定,押龍子,準沒錯!」
「可是兩人站在一塊兒,蛟男的氣勢絲毫不遜龍子。」看起來也多了……
「看外表不准,那鱷妖比蛟男高壯許多,還不是三兩下遭人擺平!」
「也有點道理耶……」
「龍是龍,蛟就是蛟,披上彩鱗,蛟也成不了真龍──」
這句話,清清晰晰,傳入驚蟄耳內。
黑藍的眸,冷若冰霜。
諸如此類的言語,他聽得……還會少嗎?
已經,毫無感覺了。
下注的單子,由場邊美婢逐一收回,結果一計算完畢,不出所料──
「九龍子的注單,創紀錄新高!」技評透過貝螺,如此說道。「果然是英明龍主之子,備受萬民愛戴!真是迫不及待想欣賞龍子英姿,大敗蛟公子,驚蟄──」
「慢著,我還沒下注!」螭吻驀地出聲,去向美婢討單子。
「咦?龍子了要押自己贏嗎?可是,城內有規定──」技評尚未說完,慘遭打斷。
「誰說我要押自己?」螭吻搖頭,掏出身上所有財產,豪氣朝貝桌上一擺,語氣堅定:「我要押驚蟄勝!」
此話一出,不只技評瞠眸,場邊亦隨之嘩然。
最最錯愕的,當屬驚蟄。
「這是,酸諷他嗎?」驚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
氣憤之後,則是不解,螭吻笑容不帶惡意,很認真。
「一隻龍,一隻蛟,擺在一起相提並論,任憑是誰,也知道如何猜測勝負,況且螭吻是龍,更沒有自貶的道理。」
謙虛嗎?死小鬼沒這種情操吧……
謙虛情操當然沒有,螭吻有的,是對自身的怠惰很有自覺。
能獲哥哥們稱讚,還讓父王要求「「去玩物享樂,別太認真練武」」,想必驚蟄確實有本領。
再反觀他,人人說他先天奇骨,卻後天勤奮不足,相較下,他倒不覺自己有十成勝算。
加上無人押驚蟄勝,而他孤注一擲,若能通殺,這幾日開銷全賺回來了,哈哈哈哈……
「龍子,下場參賽之人不能押輸贏,這是規定……」「萬一龍子惡劣放水,故意裝輸,比賽豈有公平可言……」技評不敢說得太明白,怕螭吻惱羞成怒。
「我就算下注,也絕對全力以赴,不會有絲毫作假。」螭吻才沒這般小人。提到比試,攸關顏面問題,哪容放水。
「可是,沒人押自己輸呀……」
「因為驚蟄很強呀!」當然要押強的那方勝。
螭吻反手往騺蟄胸口,重重一拍。
「什麼龍呀蛟呀,全是世人認定,誰說蛟一定輸給龍?也是有認真的蛟,和不認真的龍吧!」
「能臉不紅、氣不喘,比喻自己是不認真的龍……真是勇氣十足。」聞者,無不默默腹誹。
明明該心情惡劣,驚蟄卻笑了出來。
眸光,緊緊追鎖著與技評爭辯的螭吻。
是透進湛海的光線,太過強烈的緣故吧,灑落螭吻週遭,薄亮的璀璨,才會如此刺眼……
刺眼,轉開目光,不去看就好,偏偏,像被糾纏、被強迫、被逼著佇留。
也不想,由那片璀璨之中,離開……
發著亮的臉龐,那時,甚至勾引得驚蟄有股想伸出手去碰觸的念頭。
到底用了多大的定力,才阻下那個想法。
但現在,毋須再忍。
長指,肆無忌憚,滑過白皙的頰膚,很冷,曾有的暖意,已經消失不見。
螭吻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驚蟄與他,同躺大榻上。
驚蟄的指,游移在他臉上。
驚蟄單手撐頤,盯著他,神情沈忖,像陷入某段回憶……
螭吻察覺不對──他明明瞠大了眼,但平躺在驚蟄身旁的「他」,仍雙眼閉合,動也未動。
而他,遠遠看著兩人,彷彿局外之人。
可那是他的身體!他的臉!他的皮膚!
「不要摸我!」螭吻出聲抗拒。
驚蟄沒有立即停手,指骨微微彎曲,由顴骨處,滑下左腮,再至下顎,慢條斯理,觸摸著、戲撫著,彷似正把玩一件玉雕。
更像……在摸貓。
螭吻感覺不到手指力道、溫度,可是眼前景況太……詭譎,令他腦門一熱,是氣,更是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