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您別瞧不起我們玉置縣,它小歸小,可也是人才濟濟,而且我也沒什麼長處,就不信有什麼事是只有我能,而別人不能的!」
盯著滔滔不絕的她,嚴馭堂冷不防的問:「你怕我嗎?」
「這……」頓了頓,元千夢坦言,「嚴格說來,也不能說是怕啦!只是我隨性慣了,難免擔心會說錯話……您也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因此爹、映畫,甚至大娘和姐姐們都對我耳提面命,要我檢點言行,免得不小心禍延全家,連累無辜……」
「你對我的態度並不需要改變。」他強調。
「說是這麼說,可是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呃,該死!」元千夢差點想咬掉舌頭,她怎會不小心把實話都說出來了!
見她一臉懊惱,嚴馭堂輕笑,「這就是為何我認為只有你能幫上忙的原因。」
「因為我管不了自己的嘴巴?」她怪異的看著他。
「不是,是因為我們之間能像平常人般的相處。」
「那是以前還不知道您這麼……位高權重的時候。」現在回想,元千夢覺得映畫說的很有道理——以前她還真是膽大包天,幸虧他「不計前嫌」,否則依照她對他做過那麼多大逆不道的舉動,要她掉腦袋也不是不可能。
「我們之間一切如前,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進宮以後,都是這樣。」
他重申得認真,但元千夢仍是很遲疑,「可是……非得是我不可嗎?」
「先前是誰說過,以後要是我遇上困難,她也會義不容辭的為我兩肋插刀的?」
「這……」元千夢咬唇不語——她無法否認,因為她的確說過這些話,「那您先說,有什麼事是我這個平凡百姓能為您效勞的?」決定先聽聽他要她進宮的理由。
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嚴馭堂字句清晰道:「我要你進宮扮演我的妻子。」
「您說什麼?」元千夢當下跳離他三大步,「您不會是吃錯藥或是中邪了吧?」她終於可以理解映畫看到自己瘋狂灌酒時是
何等驚慌了——因為現在的他,就跟當時的她一樣的瘋狂。
「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您是一國之君,那您的妻子……不就是一國之後了?」
「沒錯。」
「您要我當皇后?」
「對。」
「可——為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我相信多的是各色佳麗想坐上那個位置。」
「這就是問題所在。」薄唇泛著嘲弄的笑容,「她們都不是我屬意的人選,而我希望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所以您帶我回去,就是為了讓那些想坐上後座的人死心嗎?」
「更正確的說——是為了斷絕旁人再有干涉我婚事的念頭。」
元千夢蹙起柳眉,「我還以為只有平民百姓容易受制於人,沒想到尊貴如您,也是連婚姻大事都要受人左右!」
「自古以來,天子的婚姻大事一向難逃政治考量,后妃的人選動輒關係到朝中勢力的興衰,如果可以選擇,我倒希望自己是個平凡人,除了自由自在之外,或許芷茵也不會這麼早就離開。
「聽起來她是為你而犧牲的?」她小心翼翼的問出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嚴馭堂並未直接回答,只是淡然道:「幾年前的一次出巡,我遇見了芷茵,當時她即將被自小拉拔長大的叔父、叔母嫁給鄉里一位有錢的惡霸抵債,身不由己的她來到林間,坐在湖畔啜泣,最後甚至想投湖自盡,若非我經過救起她,她只怕已經成為水底亡魂……
「我幫她還清債務,芷茵要求成為我的婢女作為回報,拗不過她的懇求,我答應了……後來她得知我的真正身份,非常猶豫是否該進宮,而我擔心她一個人在宮外無法生活,遂決定帶她回去,進宮後,我們逐漸產生情感,母后卻以神官說她會敗壞國運為由,在我因南方水患而出宮探視時,以除去禍國妖女之名將她送上祭壇,我雖在接獲通知的那一刻便急忙趕回宮,卻仍是來不及阻止憾事發生!」
「難怪提到卜筮之術時,您會那麼震怒!」元千夢也終於明白在看到皇榜上寫著太后病重時,他的神情為何會那麼漠然——原來他們之間有著這樣的情緣糾葛。
深深閉了閉眼,嚴馭堂彷彿跌入回憶之中,「一想到纖弱的她被一群大漢押赴崖邊,推落大海,我便無法原諒那些人……那之後,我與母后有近半年的時間形同陌路,直到她大病一場,我們之間的關係才稍稍改善,但這個教訓仍然無法阻止母后繼續插手我的婚事,就在我幾乎受不了時,竟發現宮中的瓊花開了!」
第7章(2)
「瓊花?」那不正是他今天指明要來看的風景嗎?
「嗯,那是芷茵最喜歡的花,當年為了討她歡心,我命人自她的家鄉移植了幾株進宮,但它們始終不曾綻放,因此那日發現瓊花在枝頭綻放嬌態時,我突然很想再到她的故鄉來看看我們初相遇是那片盛開得美麗的瓊花林。」
「這就是我問您想上哪裡看看,您毫不猶豫的點明此處的原因是嗎?」環顧他們剛步入的燦爛花海,以及不遠處平靜如鏡的湖面,元千夢恍然大悟。
「沒錯。」輕撫著有著「月下美人」之稱的花朵,嚴馭堂以低了幾分的聲音輕道:「芷茵也是玉置縣人,而這裡就是我們相遇之處。」
望著他落寞的側顏,元千夢驀然想起王道明的話語——天機王自從心愛的女人去世後始終一蹶不振,只是勉強撐著處理國務……
看來,他是真的很愛那名女子……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元千夢的內心突然感到百味雜陳。
她不是第一次聽過他說起已逝的戀人,也不是沒見過他黯然神傷的表情,只是隨著相識的時間愈長,每當見到他又因想起早逝的戀人而面泛憂傷,她的心似乎也跟著愈來愈糾結……
為什麼會這樣?
算了,大概就像映畫常調侃的——她什麼不多,就是同情心最多……對,誰教她向來悲天憫人、人饑己饑、人溺己溺……這是元千夢最後歸納出的結論。
見她垂睫不語,嚴馭堂淡淡的一笑。「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進宮,我當然不會勉強你……畢竟誰都不希望成為第二個芷茵。」
「我不是因為嗨皮步上她的後塵而拒絕跟您回去,」元千夢下意識的澄清,「我只是想進一步弄清楚……您確定只要我扮演您的妻子,就可以阻止其他人再干涉您的婚事嗎?」
「這件事是不容易,不過正主的位置有了人,我就更能明正言順的要他們從此閉嘴了。」
「可……這場戲要演多久?這只是權宜之計,要是哪天我離開,他們難道不會繼續再煩您嗎?再說……」她知道他的內心已有人了,但——「難道您能一直不立真正的后妃嗎?就連普通人都背負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傳統包袱,更何況是身為一國之君的您?」
這個問題很實際,嚴馭堂也不是沒想過,不過此時,面對她澄澈如鏡的眼眸,他是第一次認真思索起答案。
半晌後,他沉聲道:「若我要繼續當天子,而天子的婚姻又勢必得與政治綁在一起,我會考慮迎娶鄰國公主為正式的皇后,而非依母后之意娶皇親國戚的閨女,讓好不容易平衡的朝中勢力再次失衡,但如果我不再眷戀這個王位——我會乾脆脫離他們的束縛,再也不受限制。」
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取決於他是否有意繼續坐在王位上……元千夢的心頭驀地縈繞著一股微疼的情緒——一直在自由自在的環境中長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她,從沒想過身不由己的人會是這麼可憐……
咬唇片刻,她終於像是不定決心似的道:「我還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我什麼都不會喔!」
像是聽出什麼似的,嚴馭堂沉鬱的俊容乍現一絲光彩,「你只要做自己就行了,我對你不會有任何額外要求的。」完全沒猶豫的允諾,像是很擔心她下一刻又會反悔似的。
「也對……反正我只是個幌子。」元千夢輕輕一笑,她只是個幌子……因為他當然不是真的想娶她。
「也不完全是這樣,」俊朗的眉睫又是一皺,「你可以當成是進宮去玩,我會盡可能盡到地主之誼。」有她在身邊,他相信自己的宮中生活會比較不一樣的。
「進宮去玩?」原本還有幾分沉鬱的小臉上爬上笑意,「一般人怎麼可能抱持這種心態?宮廷可不比民間……不過也無妨啦!您說得對,就當是去玩好了,反正也只是幾個月而已,只是我有點疑惑——天子會寫休妻書或是放妻書嗎?」
「這……」嚴馭堂的喉頭陡地一緊——事實上,只想著要她隨他進宮的自己也還沒思考到這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