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像句人話,都是玄府子孫嘛!哪能趕盡殺絕,二房的人稍微心安,有這句話墊底,他們走得也比較甘心。
「三叔父,你為什麼不喝呢?這茶對心肺好,能讓你的身子好些,早晚喝一杯你胸悶的毛病會舒緩不少。」她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迷迭香呢。
表情一僵的玄三辛臉色蒼白的輕咳,「我正在服藥中,不好飲茶……」
「無礙的,這茶不會與藥性相沖,相當溫和,我親自孝敬三叔你,你可不能不給侄媳面子。」宮清曉執意將雲青瓷杯送到他嘴邊,只要他張口便能順喉而下。
他把頭避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冷意。「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這茶聞起來很香。」
「那就趁熱喝,涼了容易澀口。」她笑著等他喝。
看大家都喝了,他也做做樣子的以唇一沾,表示喝過了。
但是他的妻子並不曉得他是假喝,一見他把杯子觸口,立即臉色大變的舉手一揮,茶杯瞬間掉落地面。
「這是在幹什麼?」
要被趕走的人都沒摔杯子了,她摔什麼摔,難道還有人會害他們三房不成。玄二庚嘀咕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很周詳的計劃。
好在她一向不相信人性,人人都是嫌疑犯,在利益面前,很少人把持得住,一念之差便是天與地。
「誰是螳螂誰是蟬呀?光那藥罐子身子,有誰會算計他?」玄二庚從沒把三房放在眼裡,他認為三弟只能用藥養著,不會有什麼出息,活一天是賺一天,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
「那要問問三嬸母嘍,為什麼她要那麼神色緊張的把茶打翻。」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季氏神情很惶恐,頻頻搖頭。「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們不要問我、不要問我,我不知道……」
她一直不斷重複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就把茶喝了。」閃什麼閃,總要面對的。
一見宮清曉伸直手臂把茶杯往前一遞,季氏驚恐的大叫,她動作極快的躲在丈夫身後。
「不喝。」
雲青瓷杯的色澤真鮮艷,泛著些許藍光。
「因為它有毒是吧。」宮清曉說出了真相。
「你……你……」為什麼她會曉得?明明做得那麼隱密的事,完全找不出破綻。
玄三辛拍拍妻子的手,要她稍安勿躁,略顯削瘦的面頰上有著最溫和的笑容,好像他的溫柔只給了妻子。
「有毒的茶你還讓我們喝,你是有多恨我們呀!快,找大夫,我還不想死……」什麼時候會毒發?
喝了花茶的人個個坐立難安,身子並未出現異狀卻自己嚇自己,感覺肚子痛,胸悶,作嘔想吐,人人臉色都很難看。
「不論拙荊做了什麼,身為她的夫婿我願一肩負責任。」玄三辛立刻把妻子推到風尖浪頭,讓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如果是你讓她做的呢?」腳都濕了還想脫身。
他面色僵硬。「拙荊所做之事我一無所知,何況做這事對我無益,何須為他人作嫁。」
「很簡單,一石二鳥。」他很聰明,但急躁了點。
「一石二鳥?」他的笑看起來很扭曲。
「一次解決兩個障礙,先讓將軍怒極的把二房趕出去,而後我們夫妻中毒身亡,接著這將軍府也只剩下你們三房了,你拖著病弱的身軀接下重擔,何嘗不是美談一件,外面的人對你只有贊語,絕無痛斥。」他名利皆得。
「老三,你比我還狠!」他還沒想過要對付這個藥罐子。
話都點這麼明瞭,玄二庚再不懂曲折就白活了,這是一場戲,一場讓人無法隱藏的戲,
所有人都現形了。
第十六章 真正的兇手(2)
「二哥,你覺得我狠嗎?要不是我表現得太無害,你第一個要除掉的人便是我。」
二哥不是善荏,連大哥都下得了手,應付他根本是小菜一碟,隨時就能捏死他。
他為求自保有什麼不對,誰能不自私,想要得到想要的事物就不能有憐憫心。
「這是你的借口,我幹麼踩下你好讓自己上位,長幼有序,我在你上面,真有好處也是我先得,哪有你的機會。」他真的沒將三弟考慮在內,他完全不是對手。
「是呀!人人都比我大,人人都有機會往上爬,唯獨我,是個被人遺棄的人,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許做的,羨慕又嫉妒的看著你們又跑又跳,我只有喝不完的苦藥。」大哥、二哥都不跟他玩,說他身子太弱了,怕他玩到一半發病。
「相公……」季氏對丈夫是有感情的,她愛著這個藥不離身的男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我沒事,有事的是他們。」他虛弱的病容一轉,竟露出一抹陰狠的冷笑。「那毒是抹在杯沿沒錯,你肯定清洗過了,可是只要沾染上一點點,即使洗過還是有毒,足以讓人在三日慢慢衰亡。」
「你好毒——」玄二庚破口大罵。
宮清曉先是驚慌,繼而朝他淘氣的一眨眼。「我家老夫人說我財大氣粗,所以同樣的茶具我買了兩套,有毒的那一套已經銷毀了,這一套是由我的丫頭剛從庫房取出。」
玄三辛一急,氣血一湧,血絲由嘴角滑落。「你……你們不會一直有好運氣……」
「至少我們不存害人心。三叔父,你捫心自問,我們大房可有對你一絲不好,你要用藥,我爹、我大哥、二哥費心為你尋來,即使是我娘也擔心得整夜難眠,想要根治你打小的痼疾。」
他們一家對他可說是盡心盡力了,沒有一處對不起他,大家都抱持著希望為他努力。
玄子鐵不想恨三叔父,覺得他是個可憐人,擁有太少,失去太多,他一直不接受自己有病。
「不要跟我提起你娘!是我先認識她的,是我對她一見傾心,可是我托你爹去說親,她卻成了我大嫂……」玄三辛突地大爆發,瘋了似的大吼,雙目赤紅的瞠大。
「我娘比你大五歲……」原來這是仇恨的根源。
「差五歲又如何?我一見她就喜歡上了,她一笑我的心就活起來,我要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誰都不能跟我搶……」但是她卻嫁給大哥,夫妻情深的在他面前晃。
「那時我好想殺了她,殺了她就不屬於任何人,她還能是我的,在心底。」完完全全是他一人的。
聽到這裡的季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並不曉得丈夫心裡藏了一個女人,藏得這麼深,這麼久,藏得沒有她容身的地方。
他心中從未有她。
「所以你真的殺了她?」他一直認為母親的死並不單純。
「是的,我殺了她,在你爹過世後不久,她便起了厭世念頭,不論我如何用心陪在她身邊,她都看不到我,索性我成全她。」他用藥,她也用藥,只要調整了藥量,很快就香消玉殞了。
她死了那一天他沒有哭,坐在她最愛的海棠花旁喝了一夜的酒,人死了,恨也該消了吧!
可是在看到長相七分肖父的玄子鐵,他心頭的恨意又重新燃燒起來,還有一個餘孽未除呢!侄子的存在提醒他的挫敗和羞辱,必須、必須消失,他要將這房人清除乾淨。
「你只想到她,那我呢?」季氏失聲痛哭。
看到妻子,玄三辛眼底才有一絲愧意。「玉芝,我對不起你,我從未……」
她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說出口,自欺欺人的相信他也愛她,只是沒那麼深,沒那麼濃。
「真傻。」寧願被騙一輩子。
「不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要。」有個能讓自己癡傻的人,此生已無憾。
兩人四目相望,看到是女人的深情和男人的冷漠。
「喂!這茶到底有沒有毒?大夫來了沒?我這肚子怪怪的,不會是要死了吧?」常氏按著小腹,心下不安。
輕輕扯著丈夫的手,要他放寬心的宮清曉聽到常氏的蠢語,真想用磚頭把她敲暈。
「沒毒。」
「幸好、幸好,沒毒就好,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吧?」一聽到沒毒,肚子也不覺得怪了。
「你還睡得著?」
不只是宮清曉,所有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恍若無事的常氏。
「為什麼睡不著,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有點貪財而已,以鐵哥兒的為人總不會要我抵命吧!」性命無虞,手裡又有錢,她還有什麼好煩惱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你忘了天亮之後你就要搬離將軍府,落腳處尚無著落,一屋子的人要住哪裡?」
他們是被除族,不是到莊子上度假,玩個十天半個月就能回來,是永遠驅逐在外。
常氏面無憂色,反倒眉開眼笑。「我幾年前在城東買下一座四進的大宅子,用的是公中
的銀子,我一直想去住又怕人知道,既然你說了我以前貪的銀子全歸我所有,那我還怕什麼。」
意思是老娘有地方去,我大大方方的搬家。
四進宅子,在城東?「多少銀子?」
「二十萬兩。」常氏得意地伸出兩根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