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客!」
其他人摸摸鼻子,便沒敢多叫了。
然後,他還發現她生就一副熱血心腸,天生愛管閒事。
例如她總是很認真地問他,「你到底打哪兒來的?一點都不在乎誰砍了你、搶了你?那萬一你離開後,他們又在哪個地方埋伏,屆時我不在你身邊,你怎麼辦?」
毫無城府的率直及關心,處處令他哭笑不得,好像他變成無自保能力的老弱婦孺。
倪家男兒漢多,與他體型相同的有幾位,一件件粗布衣衫洗得乾乾淨淨地穿在他身上,她還會先說抱歉,「你那套貴重的衣服就先收著吧,等你傷好要走時再穿,免得我洗破了。」
而若是發現來武館學武的男女老少好奇地圍著他想聊些話、問些東西,她更會搶先上前將人通通打發掉。
「喂喂喂!他是來養傷的,不是說書的,而且,目前他擔任我的夫子,你們離他遠一點,別妨礙我讀書嘛!」
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她這名老是夢周公的學生,其實該汗顏的,但事實上,汗顏的是他。
在他的傷口一夭比一天好後,對她的愧疚也愈深,因為,他這名嚴師不僅出不了高徒,就連教會她好好寫一篇詩詞都辦不到!
即使如此,他還是得離開,因為包括他受傷的內幕,誰下手、誰救了他,這些事,他都得一二查出,免得日後為倪家帶來不當牽連、招來麻煩。
第2章(2)
「夫子,我畫好了!」
驀地,陷人思緒中的龍隕倫,被倪夏曦怯怯的聲音喚回神。
此刻,在倪家書房裡,他坐在書桌後方,倪夏曦就站在桌子前。
他看著手拿畫卷的她,其實她是個有自信的姑娘,只不過一旦踫到作詩作畫,就會像洩了氣的皮球般,軟趴趴的。
他接過手,正要攤開畫卷,她突然又整個人趴上桌子,以雙手壓住畫軸,可憐兮兮地問:「可不可以不要看?『」
「有那麼慘?」
她沮喪點頭,「是,在你之前的好多名夫子,最後都把畫給撕了……」
這幾日她看過他畫的,筆力渾厚,流順如雲,尤其是山水人物畫,每一筆莫不精練,相較之下,更突顯出她的慘不忍睹……
他搖搖頭,「我看看。」
見他那麼堅持,倪夏曦只好慢慢從桌子退開,雙手放在後背,一臉不安。
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不知是否因為他得太英俊、一還是是唯一一個對她很溫柔的夫子,所以每每見到他,她的心總會坪坪亂跳,胸口更是沒來由地熱烘烘的,很想努力響應他的好,因此這是她第一次很認真地畫畫。
龍隕倫將畫在桌面攤開後,心陡地一沉。他真的看不出來她在畫什麼,可一見她心驚膽戰地瞅著他,他便露出一絲微笑,試探地問:「這是畫路上一顆一顆的大石頭嗎?石頭旁還有一條一條的小蛇?」
她粉臉兒一皺,湊近看,「哪來的大石頭跟蛇?」
他一指,她一看,明白了!
倪夏曦欲哭無淚地指著畫中一佗一蛇黑黑的東西,「這是蓮葉跟蓮蓬,夏天時,南城中的明湖裡全都是這些東西,至於這一條一條的是水波,我都跟別家姑娘一起剩船去採蓮蓬,但我沒地方畫船啦,因為紙張太小了……」
聞言,龍隕倫先是一愣,隨即低頭,就怕自己突然湧上的笑意會傷了她的自尊心。
「你在哭嗎?為我難過啊?」神經大條的倪夏曦馬上低頭要看他的表情,他急忙又抬頭,嚥下笑意。
『我沒在為你難過,我覺得你畫得很不錯。」
「這是安慰吧?夫子明明連看都看不出她悶悶地瞅著一臉尷尬的龍隕倫,很氣餒地問:「我很糟糕是不是?」」
龍隕倫還沒回答,練武練得滿身臭汗的倪家眾兄弟已從前院過來,一一搶看她的新作。
「哇!果然換了夫子有差,這次畫饅頭像多了!」
--」什麼啊,這明明是畫蚯蚓在石頭裡鑽來鑽去玩耍。」
--」不是,不是,這是--奇怪,正著看跟反著看都一樣,哎呀,根本就是一幅畫壞的東西!」
_幾個兄弟你瞧瞧、我看看,各有不同解讀,各自笑得前俯後仰,讓倪夏曦悶到極點,什麼話也不說了,只以一個」你看吧,我就是沒天分」的可憐表情瞅著龍隕倫看。
笑到忘形的倪家兄弟此刻才意識到他們的話傷著寶貝妹妹了,連忙又是抱歉又是讚美,更不忘對著龍隕倫拚命打躬作揖。
「夫子,失禮了,舍妹很努力,真的。」
「舍妹真的不是有心鬼畫符,她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別嫌她。」
『真的,夫子,她別的事都很行,就琴棋書畫不成啊--」
雖然她是倪家人手上的燙手山芋,但更是他們每個人的心頭肉,從言行舉止就可以感受到他們對她的萬分疼愛。
「我看她悟性不錯,只要肯努力,也許能一日千里。」龍隕倫好心替倪夏曦打氣,但自家人卻不捧場,動作一致地頻搖頭。
「夫子還是別期望太高,免得失望太大,呱一當然,舍妹的壓力也就不會太大了!」
此話是出於好意,但是龍隕倫一看到當事人頭一低,雙肩一垮,不知怎麼的,竟然有點不捨,比起這樣失意的模樣,他更想看到她笑得開懷、自信滿滿的,所以想也不想地便繼續睜眼說瞎話。
「倪姑娘,你真的不差,這幅『一池明湖,蓮蓬處處』的畫作,若能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就更添韻味了,來,你試試。」他拿了毛筆給她。
倪夏曦咬著下唇看他,見他雙眸淨是鼓舞,就鼓起勇氣接手過他手上的毛筆,沾了墨汁後,瞪著圖,筆在空白處要下不下……
「想什麼就寫什麼,沒關係的。」龍隕倫溫柔低,好沮喪。
「那就寫實,放膽地寫。」
她抬頭怯怯地看著他堅定的黑眸。
好吧,是他說的,可以寫實,那就。她暗吐口氣,放膽下筆,邊寫邊念--
「石頭、蛇、饅頭,鑽、石頭,抖落一團黑,竟沾滿臉灰。」
「噗哧……」
此話一出,倪家兄弟全抱住肚子拚命忍笑,個個憋得臉紅脖子粗,連龍隕倫都快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她根本是另一種天才--無法把她困在一個框框裡的天才,竟然把眾人錯看的詞拿來應用,也算一絕!
倪夏曦同樣粉臉兒漲紅,卻又力持鎮定地說:「笑出來啊,免得內傷。」反正她也習慣成自然了。
「璞……」結果她的兄弟們還真的不給面子地哄堂大笑﹕「哈哈哈……」
但是她的年輕夫子卻深吸了口氣才說--
「你寫的詩靈活而有畫面,是好詩,所以,事在人為,尤其你的天資聰穎,我相信假以時日,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看見他溫柔的黑眸凝睇著她,倪夏曦竟然有一種暈船的感覺。
好奇妙,這種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通常都是自家人說的,可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竟讓她在瞬間像是有了力量似的。
其他人見兩人突然四目對望,進人無聲勝有聲的境界,立即互使眼色,眉開眼笑、手跟腳地離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龍隕倫才從眼前嬌羞的小臉上回過神來。
雖然困惑於自己剛剛怎麼會看倪夏曦看到出神,除了這天真的姑娘外,腦子裡再沒有其他事,就連要盡快離開都忘了,但他很快鎮定心緒,就見她仍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尷尬。
「呃--總之,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明白嗎?」
直到他開了口,倪夏曦才猛地驚醒,粉頰立即飛上兩團嫣紅,「是,明白。」
此刻,書房半開的窗戶外,站在不遠處的倪家夫婦眉開眼笑,覺得這一對是怎麼看怎麼般配,只是--
夫妻倆使個眼色,走到涼亭坐下。
「夫子看來就是個溫雅沉穩的好孩子,但他深藏不露,是個練家子。」倪泰安是教武的,也行走江湖二三十年,一直到了這溫暖的邊城才落了腳,『所以閱人無數,這幾日,他細細觀察龍隕倫下來,已有答案
鄭紅玉也看出來了,「可是他的人品實在是萬中選一,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能讓女兒錯過他。尤其是兩人剛剛四目對看的畫面,怎麼看就是有譜啊!
倪泰安畢竟是男人,比較理性,「他的來頭肯定不小,也許已有妻妾--」
一那又如何?富貴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何況,夏曦除了那張稱頭的皮相,沒一點賢妻良母的樣子,我們能求什麼?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歎一聲。她像母雞生蛋似的拚命生,就是圖個女娃兒,結果……實在有點悔不當初。
倪泰安再瞧了不遠處的書房一眼,發覺龍隕倫對女兒的確有耐心,還在上課。
「你有什麼方法?」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龍隕倫正朝著女兒微笑--好溫柔的男人啊。
思索一會兒,她一擊掌。」總得讓他知道,夏曦也是很搶手的、咳咳……」因為這話是昧著良心說的,所以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