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還有一點,她絕對不會明說要水楓那麼做,而是捏準了水楓善良的性情,只要稍一提點,她就會救人了。
唉,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麼彆扭的人。
雪豹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所在位置,不過如果從環山到荒谷的路程,若照他身強體健時的腳程來算,兼程趕路,來回至少也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向柏就需要更久了。
「休息吧,你除了新傷和毒之外,舊傷似乎也復發了,要痊癒還需很長一段時間,必須好好休養。」魯非對他說。
「請等一下……」他有些虛軟的閉上眼,他的確很累,已經有兩三年沒這種虛弱的感覺了,可是……
「還有問題嗎?」魯非疑問。
「我的眼睛受傷了嗎?為什麼我看不見?」
「你看不見?」他訝異,立刻上前,仔細的診視他的雙眼。「對光有些微的反應,你完全看不見嗎?」
「面向光亮的地方時,只看得到一片微弱的白光和模糊的暗影,大概可以從暗影的形狀猜出是什麼東西。」
魯非聞言,靜靜的思考了一會兒,又仔細專注的幫他把脈,花費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最後點點頭。
「你是直接受到金翎蛇攻擊,蛇毒傷到你的眼睛,暫時失去了視力。」
「暫時?」
「放心,這種傷害是暫時的,我會幫你配藥,不用多久會恢復,端看傷害程度的大小,快則數日,慢則數月。」
雪豹安下心,是暫時的就好,如果他的眼睛瞎了,不知道又要拖累他人到什麼程度,而且……他還要找到熊欣,不能失明!
「休息吧,有什麼疑問等你康復一些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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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晚秋,白天的日頭依然散發著秋老虎的威力,而經過夜的洗滌之後,清晨的微風變得冷涼。
熊欣捧著一隻拖盤,盤上放置著一碗熬過大骨與養生藥材的粥品,以及一碗湯藥,跟在魯非身後來到一間房前,推開房門,悄無聲息的定了進去。
知道雪豹可以移動之後,她便要魯非將雪豹移出西院,轉到東院,住進這間舒適寬敞的寢房,好方便照料。
將托盤放置在桌上,掀開垂地紗簾走進內室,床上的人尚未甦醒。
她靜靜的立在床邊,癡然地望著雪豹沉睡的俊顏,等待魯非診脈結束。
五年多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懊悔,如果當年她知道她的做法會造成那樣的後果,她絕對不會選擇那樣做!
現在想想,是她太看輕了他對她的感情,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時光亦不能重頭,因此,她只能活在無邊無際的懊悔中。
然而,當一直以為已經被自己害死的人,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出現在眼前,那種震驚、錯愕、驚喜,實在是言語難以形容。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還遠遠比不上得知因為自己的冷血無情,又差點害死他一次時所受到的震撼!
「不要胡思亂想了。」魯非的聲音輕輕響起。
熊欣視線有些朦朧,望向唯一知道她過去,也明白她為什麼沒把人攆走的魯非。
「魯非,如果那天我沒有發現躺在床上的人是他,直接把人丟出去,或者,我連出面都沒有,就直接叫水楓把人轟出去的話,那麼他……」環抱住自己,光是想到那種後果,她就忍不住全身發抖。
「你不會的。」他沒有絲毫懷疑的說。「你只是那張嘴壞,喜歡裝壞人,讓人伯你討厭你,其實你心地很好,不會見死不救的。」
她是嗎?
「連我自己都不確定的事,為什麼你能說得這麼肯定?」她苦澀的一笑。
「因為我比你自己還瞭解你。」他站起身。「也因為我就是證明。」
「那是因為留下你對我有好處。」她狡辯。
「是嗎?我可不記得頭三年有給過你什麼好處,你根本不知道我有什麼本事。」他不客氣的戳破她的謊言。
熊欣抿唇無語。
「好好照顧他,我會定時過來,有什麼問題就過來叫我。」
」嗯,謝謝你,魯非。」
他沒有回答,轉身靜靜的走出臥房。
她輕輕的在床沿坐下,視線膠著在那張漂亮卻仍顯憔悴的臉上。
她一點也不像魯非說的善良,她……痛恨自己!
魯非說,他的眼睛暫時看不見了。
魯非說,他的身體狀況不好,除了傷與毒,還舊傷復發,需要費心調養。
他的舊傷,應該就是五年前幾乎讓他送了命的那—掌吧?
韓向柏也說,他的傷一輩子都無法痊癒!
既然他的身子那麼差,為什麼沒有留在那個據說像是人間仙境的荒谷好好休養,他的師父和師兄弟們沒人阻止他出谷嗎?
忍不住握緊拳,壓抑住想撫摸他的衝動。他到底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讓他冒著生命危險再次行走江湖?
他恨她吧?
肯定是,可是恨不恨她,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現在在乎的是他的身子,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痊癒才行。
她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伸出微顫的手,猶豫的、輕柔的拂過他緊閉的眼,天知道,從知道是他的時候,她就不想離開,她多渴望守在他床邊照顧他!
可是她不行,她不得不離開,甚至對他不聞不問,若非知道他的眼睛暫時失明,她也不敢這樣出現。
手突然被抓住,才驚回了她渙散的神智,她對上他的眸,有些驚慌的想掙開。
「你是誰?」雪豹低問,握住的手腕是纖細柔軟的,他知道是個姑娘。
熊欣一頓,是啊,她忘了,他看不見她。
深吸口氣,心緩緩的鎮定下來。
「你的救命恩人。」她說,用著雲大娘的口氣。
是的,她是雲大娘,不是熊欣,沒關係的,別慌!
雪豹眨了眨眼,沉默了一會兒,才徐徐的開口,「雲大娘?」他聽魯非提過。
」嗯,要不然你以為你還有幾個救命恩人?」她冷淡的嘲諷。就算水楓和魯非在場,恐怕也下敢吐槽說她只出一張嘴,其實什麼都沒做吧!
她並不擔心自己的聲音被他認出來。
一來,五年的時間並不算短,人的記憶是很不可靠的,二來,也是主要的原因,因為她的喉嚨曾經在一場祝融中被濃煙嗆傷,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雖然不嚴重,但已不若過去那般圓潤清亮了。
「抱歉。」他緩緩的放開她的手。
他撐起身子,費力的坐起,突然,一陣淡雅馨香鑽入鼻息,先是察覺雲大娘的接近,接著背後一隻手幫了他一把,將他扶起之後,快速的在他身後塞了兩個軟墊。
「多謝。」雪豹由衷的感謝,對著那隱隱約約的暗影溫和一笑。
熊欣有些癡然地望著他那熟悉的溫柔笑容,眼眶微微泛紅,胸口緊繃疼痛著,這一刻,她願意用她所有的一切,來換取他能永遠這樣笑著。
包括她的生命。
「在下雲承皓,醒來之後一直想找機會謝謝大娘的救命之恩,只可惜雲大娘您貴人事忙,我這身子又太不濟事,結果便拖到現在,請雲大娘見諒。」
「不必了。」她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依然用冷漠的聲音說著,「我既已索取報酬,咱們雙方便互不相欠,雲公子無需道謝。」
他垂下眼,眸底似乎有抹異樣神采一閃而過,呼吸突然稍顯急促,不過只一會兒便又平靜下來。
靜默了一會兒,他才露出一抹微笑,溫和的低語,「不管如何,救命之恩總是大於那些身外之物,不過雲大娘既然不喜歡提這種事,那在下這次謝過之後,便不會再提。」
「哼。」冷淡的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接著便轉身離開床畔。
她要走了嗎?
察覺她的離開,雪豹突然有些失措。
「雲大娘的夫婿也姓雲,與在不是同宗呢。」他陡然開口。
熊欣腳步一頓,須臾,才又恢復正常。
「他已經死了。」她冷冷的回答,定到桌旁端起藥粥,然後定了回來。
他楞了楞。「抱歉。」魯非並沒有提到雲大娘是個寡婦。
「無所謂。」她不想談這件事。「你能自己用膳嗎?」
「可以。」他點頭。
她皺了皺眉頭,真的可以嗎?
「雲大娘?」雪豹對著模糊的暗影狐疑的低喚。
她回過神,趕緊一手抓起他的左手,一手將盛著粥的碗塞進他的手裡。
「這是粥,拿好,別灑了。」
「是。」他穩穩的端著碗。
熊欣見他拿穩了,才拿起湯匙,再抓起他的右手,將湯匙放在他手上,擺好位置讓他握好。
「這是湯匙。」
「謝謝。」雪豹感覺到她指尖的涼意,她的手竟然比他這個因傷孱弱的人還涼。
「你不用道謝。」
「這是應該的。」他微笑道。
「我說不必,舉凡你吃的用的住的穿的,到時候全都會算得一清二楚,一文錢也不會讓你賴掉。」一點也不領情的語調,卻配上焦急緊張的表情,因為她看見他舀起一匙粥,可湯匙歪了,匙裡的粥差點灑到衣上,他卻沒有察覺,直到安全送進他的口中,她才暗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