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叔請說。」
「麻煩你到開陽城的府衙一趟,幫我拿個東西。」他頓了頓,才招手要向柏上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清楚嗎?」
」嗯,聽清楚了,只要那個東西就好了?」
「對,只要那個就行了。」雪豹微笑點頭,摸摸他的頭,疼愛的說:「向柏,你是個好孩子,這一路上,這段時間,你已經幫師叔太多太多忙了,謝謝你。l他由衷感謝。
「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而已。」韓向柏微微紅了臉,似乎有些不自在。「我明天一早就出發,若無意外,當天應該就能來回了,現在,我要去魯大叔那兒拿藥,二師叔你乖乖待在房裡,不要再自己一個人跑出去了,知道嗎?」
「知道了。」雪豹有些失笑。
聽見向柏奔出去的聲音,雪豹的笑容慢慢斂起,抬手撫上眼皮,幽幽一歎,起身慢慢摸索著走到窗邊。
一片微弱白光中,僅有幢幢暗影。
「欣……我還有機會再見你嗎?」他對著窗外喃喃自語。「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曾忘記過你,你知道嗎,欣……」
窗外下遠處,熊欣搗著唇,壓下一聲哽咽。
為什麼引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他還對她念念不忘?昏迷的時候念著她,清醒的時候也念著她,難道他忘了當初她是怎麼傷害他的嗎?
他這樣,不是要叫她心疼死嗎?
如果當初他們沒有相遇就好了,那麼他會快樂的繼續他的生活,身強體健,無憂無慮。
如果當初他們沒有相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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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嗎?」
「當然,那雪豹中了我的毒掌,已經一命嗚呼了!」
「雪豹的武功高強,你確定你一掌就解決他了?」
「其實,多虧了熊老爺你的妙計,那雪豹是個性情中人,熊姑娘一與他決裂,他整個人競精神恍惚,我隨後出現,一掌輕易擊中他,至今,我只需用七成功力,便無人能從我毒掌中生還,更何況擊中雪豹這一掌,我可是運足了十成十的功力。」
「是嗎?呵呵,至少我那女兒也有這點用處。」
不——
熊欣猛地從床上坐起,呼吸急促,心痛欲狂。
有些茫然的望了望四周,然後掩臉低咽,是做夢……
「娘?」如雪揉揉惺忪的睡眼,依然睡意濃厚。
「沒事,乖,你睡。」她柔聲安撫女兒。
一會兒,如雪便又睡著了。
她曲起腿,雙手環抱住膝蓋,將臉埋在膝蓋上,輕輕的搖晃著身子。
她依然記得當初偷聽到爹與毒蛇易青這段談話時,那幾乎發狂的感覺。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爹並不是一個善人,一直知道那些行善事跡都是爹用來暗中牟取更高利益的手段,連妻子兒女都是他的棋子!
妻子是他的生產工具,娘生下他們之後,便被爹趕至偏院,不到兩年便抑鬱而終。
兒子是繼承香火,延續血脈,繼承衣缽的。
而女兒,則是他用來擴張事業版圖和交換利益的籌碼。
原本她以為,爹之所以要殺雪豹,是因為她愛上他,堅持非君下嫁,所以爹為了自身的利益,請來殺手毒蛇欲取雪豹性命,可是實情並不是這樣。
她愚蠢的被爹利用,以為離開雪豹,就能為他免去殺身之禍,卻也因此成了殺死雪豹的幫兇,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爹為什麼非殺了雪豹不可。
不,她不只是幫兇,她雖不是主謀,可是她才是元兇!
如果不是她,雪豹根本不可能中掌,所以,她才是元兇。
得知雪豹身亡的事之後,她悲痛的想要隨他而去,可是她忍住哀慟,決定為他報仇之後,再追隨他人黃泉。
她無法殺了自己的爹,但是她可以殺了毒蛇,因此,她開始對爹弄虛作假,與易青虛與委蛇,為的,就是要殺了他,為雪豹報仇!
她計劃著,要用一個讓易青最痛苦的死法,讓他充滿懊悔,受盡折磨,她不要他死得太乾脆。
她很慶幸自己因此有機會救了豺狼,因為她知道,雪豹很愛他這個師弟。
如雪是她人生的另一個轉捩點,為了如雪,她掙扎過,最後,充滿仇恨的心想起他溫柔仁厚的性情,於是她選擇放開。
放開仇恨,放開過去,她離家出走,從此,以雲家寡婦的身份,帶著如雪隱姓埋名,與過去斷了聯繫,直到現在。
怎麼也沒想到,雪豹竟然沒死!
她欣喜若狂,卻又驚慌害怕,她渴望投入他的懷抱,卻又生怕自己已經沒有那個資格,她矛盾煎熬,越是在乎,便越彆扭,越是彆扭,便越刻薄,越是刻薄犀利,便越痛恨自己。
因此,她只能避不見面,只能躲在暗處偷偷的看著他,關心他,照顧他,為他打點一切,只希望他能早日痊癒。
可是從今天開始,她又要和他面對面了,因為韓向柏那個小鬼昨天晚上心不甘情不願的來找她,說明他今天一早即將離開的事。
想到那小老頭似的男孩,熊欣忍不住失笑,可是只一會兒,笑容又斂下。
她知道他很不喜歡她,而她偏偏反骨,他越不喜歡她接近他的二師叔,要她另外找人照顧,她就偏偏告訴他,她會「親自」照顧,看他一臉嚴肅為難卻又無計可施的樣子,她就得意。
可是得意又能多久呢?
僅止於他轉身離去時。
她這個個性啊……唉!真是她的致命傷。
熊欣抹了抹臉,不再胡思亂想。
掀被下床,仔細的為女兒蓋好棉被之後,披上外衣走到窗前,輕輕的推開窗戶,外頭銀白的世界讓她精神一震。
原來昨夜下雪了。
他的被子夠暖嗎?
他的冬衣夠穿嗎?
對了,今天早膳,她要準備些什麼藥膳幫他補身體呢?
她一邊思考,一邊開門走出房外,往廚房走去。
嗯,等他用完早膳之後,她就拿件厚被子到他房裡,然後到織坊為他選購幾件保暖的冬衣,布料要輕要軟,才不會造成他的負擔……
啊,對了、對了,那個人啊,在房裡也常常忘了多穿件衣裳,所以還要記得,為他多添一兩盆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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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叔,昨夜下了一場雪,現在外頭有積雪,你千萬不要自己出房,要不然滑倒就不好了,知道嗎?」臨行前,韓向柏不放心的叮嚀。
「我知道。」雪豹保持微笑。
「天氣很冷,記得要多加件衣裳,像今早沒披上外衣就坐在窗邊的舉動絕對不可以再發生了。」韓向柏又道。
「是。」他忍著笑意,認真的點頭。
「還有……」
還有?
雪豹忍不住在心裡失笑歎氣,五歲那年成為孤兒,沒想到活到二十九,會突然冒出一個九歲爹爹。
「我本來是請雲大娘派個侍女來照顧二師叔的生活起居,可是那個雲大娘……」韓向柏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忍不住一聲罵,才繼續道:「她說她會親自過來照應。」而且收費是侍女的三倍!真不愧是有名的黑心腸!吸血蟲子!
「是嗎?」雪豹柔和的一笑。「真是麻煩她了。」
麻煩她?!就他看來,那雲大娘樂得很,因為又可以海削一筆了。
「二師叔,我今晚若沒回來,最遲明天一定趕回來,你自己小心一點,如果那雲大娘欺負你,怠慢了你,你可不要默默的被欺負,要記得,我們可是花了大把的銀子……」
「唷!還在這兒依依不捨啊!」熊欣捧著早膳慢慢跨進房裡,放在桌上。她遠遠就聽見這小老頭嘮嘮叨叨的,還盡說些她的不是,於是故意打斷他。
「不是說一大早就定,這會兒都已經辰時了,還在這兒囉囉唆唆的,人家小鬼離不開娘是要吃奶,你師叔又沒奶給你喝。」
「你!你這個……」韓向柏臉皮哪有她的厚,讓她的口無遮攔弄紅了臉,遂偏頭不理她,對雪豹道:「二師叔,你自己小心保重,向柏走了。」
「嗯,向柏,有雲大娘在,你不用替我擔心,你自己也要小心點,山路崎嶇,現在又有積雪,不要趕得太急,安全為上,懂嗎?」
就是因為雲大娘在,他才擔心啊!
韓向柏在心裡嘀咕,不過可沒有真的說出口。
「二師叔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轉身面對雲大娘,為了師叔,他願意低頭。「雲大娘,我二師叔就勞煩了。」拱手請托。
「放心,等你回來,會還你一個完整的師叔。」熊欣實在很欣賞這小鬼,見他這麼關心雪豹,也難得的不再逗他,認真的點頭,接不了這件差事。
韓向柏點頭,向雪豹道了聲再見,轉身走出房門。
發現雲大娘跟著出來,他疑惑的面對她。
「雲大娘還有事要交代嗎?」又要討銀子?還是又要坐地起價大削一筆?
「我保證好好照顧你二師叔,你不用急著趕路。」
他有些錯愕,不解她為何會對他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