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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單煒晴

  緊抿著唇,花雁行知道自己是在為難綠映。

  大伙忙著工作,她卻因為過去的陰影糾纏而躲在西廂……怪只怪自己學不會放下,倘若能放下的話,她又怎麼會逃離家鄉?

  在那民風淳樸的小城鎮,恥於再提起的醜事。

  說她是逃出家鄉的,倒不如說是因為敗壞家風被趕出來的。

  畢竟為地方上有頭有臉的家族,父母如何能忍受自己家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和有婦之夫相往來?

  當事情爆發開來,縱使她表示自己仍冰清玉潔,又有誰會相信?因為連她的父母都不相信了,更別提她抱著一片癡心狂戀的男人,居然欺騙了她的感情,為了自己脫身,將一切罪過全推在她頭上,在外頭敗壞她的名節。

  他的妻子更是恨她入骨,到處向人說她是個狐狸精,專門勾引別人的丈夫。

  事情越鬧越大,終至家族蒙羞無法忍受。

  被趕出去的那日,她還記得在他們的眼裡只看到了對她的譴責和四個清楚的大字:家門不幸。

  是啊,到最後沒有人來憐憫她的不幸,在他們的眼裡,她只是造成家族不幸的罪魁禍首。

  又有誰知道她的心酸苦楚?

  她只是以為自己愛上了一個對的人啊!

  三日,轉眼一瞬。

  不到夜晚綠映便率領眾姑娘直闖西廂,連哄帶逼地把花雁行從床榻上拖下來,發揮女人天生擅長的工作——梳妝打扮,將她弄得漂漂亮亮,然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人已經在畫舫上。

  簫笙清揚,鶯鶯燕燕的嬌笑聲混雜著。

  也許是一陣子未曾接客,她竟覺得有些刺耳。

  華美的畫舫佈置得極其奢華,有股庸俗感,卻又異常適合他們這些人——尋芳客和色妓們。

  「紫陽,你不是該到主廳去?小姐正在找你呢。」迎面而來的是東廂的月季,是鏡花樓裡最紅牌的姑娘。

  靠在船尾甲板上憑欄的花雁行看了月季一眼,沒有答腔。

  「好姐妹,還在氣我沒阻止小姐硬把你帶上船?」月季斥退左右簇擁的丫鬟,靠向她,露出討好的笑容,「你也知道小姐是主事者,我總不能違抗她呀!」

  花雁行悶不吭聲,一如往常冷淡的臉上也看不出喜怒。

  置身於長安京裡最大的卯巳湖之上,花雁行清徹如湖水的眸心和水面互相倒映,分不出究竟是哪邊的溫度冷了些。

  「你是奉小姐之命帶我過去的。」

  話說得好聽,以為這樣她便會忽略她來的真正目的嗎?

  「唉,要是可以,我也很想代替你去主廳,偏偏今日這艘畫舫上的主角是你,不是我。」月季一席話,又是偏袒她,又無奈自己幫不上忙。

  「這種場面話留著應付客人吧。」跟她的冷淡不同,月季向來是嘴甜出名的。

  月季眨眨眼,嬌媚一笑,「不過我可沒說錯,今日這艘畫舫的提供者就是衝著你來的,於情於理你都該陪伴在對方身邊……」

  月季越說越慢,眼神也飄離她身上。

  「那是什麼?」

  花雁行順著她指的方向望了出去,是一艘跟畫舫比起來差上許多的小船正逐漸往這兒靠來。

  一葉孤舟,在黑夜中顯眼得像是一片紅葉。

  「那艘扁舟好似……失火了!」月季驚叫,吸引了鄰近賓客與色妓們的注意力。

  沒錯,一片火紅的扁舟,遠遠瞧起來就像失火了一般。

  「對呀!失火了!」

  「怎麼辦?靠過來了!」

  「約莫是想求救,快去請示小姐!」

  頃刻間,船尾聚滿了人,眾人對著那片燒著火的扁舟評論,而扁舟也越靠越近,未曾失去方向,彷彿一開始就是以畫舫為目標駛來。

  第5章(2)

  花雁行由頭至尾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靜靜地看著整艘染上狂肆艷紅的扁舟,映在她眼底,像一團烈焰躥燒,卻無法替涼如水的眸心染上半點溫度。

  她冷冷地看著,有著事不關己的漠然。

  比起四周發出討論的人們來說,她也許更冷血許多吧。

  但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將那一葉扁舟看成火燒船,在她眼中更像一朵怒放的紅花,既張狂又孤挺。

  「花雁——」

  陷入沉思中,她隱約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

  是誰?

  「扁舟上有人哪!」有人在她身旁指著扁舟大喊。

  這次,黑潤的瞳孔終於清楚地映上扁舟的影子。

  的確有人,還朝著這兒揮手。

  「花雁——」長嘯呼喊,偏偏獨漏了一個字,不用想也知道在扁舟上的人是誰。

  小小的人影,舉高雙手揮舞著。

  齊壬符?!

  「哎呀!是十一王爺!」

  「誰呀?他在叫誰?」

  尋芳客大多僅知曉色妓名,能夠得知色妓真名的一定是在色妓心中佔有特別地位的。

  沒心思解釋也不想解釋,花雁行臉上退去了漠不關心,緊緊抓著船欄瞅著那艘在平靜的湖面上掀起水波的扁舟。

  他在幹嗎?求救嗎?

  「快!去取水!」這下她再也無法維持置身事外的淡然,揚聲嬌喝。

  從未聽過花雁行說話的聲音如此之大,四周的人有片刻寂靜無聲,全愣瞠著她。

  「還杵著做什麼?快去取水呀!」最後是被人通知趕來的綠映喚回眾人的注意。

  花雁行給了綠映一記感謝的眼神,連忙回頭對著齊壬符喊:「游過來!」

  這種時候還顧著船幹嗎?

  「花雁——」孰料他還是叫著,並沒有照做。

  不死心,花雁行再喊:「棄船,快游過來!」

  「十一王爺……會不會是不諳水性?」在一旁的月季突然問出某些人的心聲。

  ……不諳水性?

  心跳失了一拍,花雁行幾乎沒有工夫多想,就要往下跳。

  「阻止她!」是綠映早一步反應,要旁邊的人拉住花雁行。

  「放開我!」她不住掙扎著。

  「冷靜點。」綠映要人把她帶離開船舷邊,「你這麼衝動跳下去又能游多遠?再等等,等靠近一些我會要人去幫忙的。」

  儘管心頭紛亂,花雁行也知道綠映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扁舟看起來雖燒得嚴重,卻沒有沉船的疑慮,或許能撐得到劃到畫舫邊的。

  霎時間,人手一桶水等著救援,畫下也放出小船,試圖靠近營救齊壬符。

  「爺!小心槳呀!」

  同樣在扁舟上的老總管在主子伸出雙手揮舞時,千鈞一髮之際抓住被放掉的船槳。

  早知道就該由他來掌槳的。

  「花雁——」齊壬符壓根沒聽見老總管的叮嚀,眼尖地捕捉到畫舫上花雁行的身影,滿心歡喜地喊著。

  「爺,別跳啊!」齊壬符開心地手舞足蹈,使得整艘扁舟搖搖晃晃的,船身吃了好多水,老總管忙著用手把水舀出去,以免這艘早已超載的船更增加重量。

  「老莫,你看!」他突然指著畫舫,「人越來越多了耶!」

  停下手邊忙碌的工作,對自個兒勞碌命已經看開的老總管一瞧,不覺奇怪。

  「大概是您大呼的聲音吸引了其他人吧。」

  得到了解答,齊壬符滿意地點點頭。

  「快劃過去吧。」他要早點讓花雁行看到一船的紅花。

  一開始不是他說要自己劃的嗎?

  「是。」想是這麼想,老總管還是乖乖地撐槳。

  畫舫的船尾聚集的人似乎有越來越多的趨勢,而且人人指著他們不像評頭論足,倒像談論著什麼。

  「他們在幹嗎?」聽不見畫舫上人們的聲音,齊壬符終於察覺不對勁的地方。

  接著他看見了花雁行朝他不知道喊什麼。

  「花雁!」以為她是要他快點過去,齊壬符頻頻催促道:「老莫,再快些。」

  「爺,這是最快的速度了。」只有一個人,又載著滿船的花,想快也快不得。

  連日不見她,他的欣喜和焦急可想而知,只見他東張西望想找出第二支槳,和老總管一起划船。

  「槳給我。」末了,不是出自體貼,而是認為老總管上了年紀體力不夠,於是他決定自己劃。

  「可是,爺……」老總管不知如何勸退他。

  「給我。」齊壬符圓亮的眼裡閃著不容拒絕的光彩,下一瞬,娃娃臉上換回溫和的笑容,「老莫,你儘管休息吧,接下來看我的。」

  知道主子下的決定不會退讓,老總管只好交出槳給他。

  如願奪回船槳,齊壬符開始賣命地劃,朝著華麗的畫舫劃去。

  「過來了!」

  「快、快,所有人就位,準備潑水!」

  越接近畫舫,他終於聽見眾人呼喊的話。

  潑水?為何?

  齊壬符詫異地看著畫舫上站了一整排拿著水桶準備朝他倒下的人,不太確定自己該不該靠過去。

  「等等!」站在畫舫上目不轉睛注視著扁舟動向的花雁行阻止了其他人的動作。

  那不是火燒船,那是……一整船的紅花!

  凝神細看,花雁行認出是上次他為她找來的紅花。

  「不要潑水!不要潑水!」齊壬符高聲呼喊。

  扁舟靠向畫舫,在黑夜裡藉著畫舫上的光亮,眾人得以看清楚那不是火,而是花。

  「王爺,您這是在幹嗎呢?」虛驚一場,綠映差點被折騰得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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