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聽到兵部侍郎被定罪,她比想像中還平靜。為了這趟失敗的任務,害她被困在這裡,現在變成他和她的鬥智鬥力,起因已經變得不重要。
她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她們為了錢,可以視人命如草芥,他卻是將錢財視為無物,自己過得簡樸,把錢全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何必呢?下令抄家的是皇帝,那些人又與他無關,他大可以拿著豐厚的獎賞闊綽度日。
她們的所作所為是錯的嗎?他對她用盡心計是情有可原的嗎?什麼是正,什麼是邪,在這世上有一定的標準嗎?一直以來的信仰在頃刻間被顛覆,孫沁的腦中一片紊亂。
他是否並不如她所想的那麼冷邪奸詭?他孤立她的舉止,是否並不全然只為了攻陷「天水宮」?這些念頭一掠過腦海,孫沁猛然心驚,意識到自己原本堅定的意志竟開始動搖,麗容一白,急忙狠咬下唇。
不管他是懷抱何種心思,都不關她的事!將所有的凌亂思緒全都抹去,孫沁強硬地把脫韁的心牢牢禁錮。
誰叫他那麼詭計多端,還把她利用得不留餘地,他不該把主意打到她頭上,更不該妄想與「天水宮」為敵!那筆錢她要留著,等她逃出這裡,帶回「天水宮」,當作她不曾背叛師門的證據。
銀票她絕不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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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陽西斜時分,項沛棠進房。
「大嬸問你今天還是要在園子淨身嗎?」提到這話題,斯文的臉龐顯得有些尷尬。雖然工人已經離開了,他還是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
前天撞見的美人出浴圖一直烙在腦海揮之不去,他昨天刻意晚歸,以為眼不見為淨就可以強迫自己別去想,但今天沒出門,只要一想到她會在他的視線範圍裡重演那一幕,他連待在書房都覺得坐立難安。
「好啊,有何不可?」孫沁抬頭睇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轉回書上。現在也只有在這方面的交手,她才有稍佔上風的感覺。
「哦。」項沛棠悶悶地應了聲,正想著是否要藉故離家一會兒時,視線瞥見桌上剩餘的半碗奶水,順口問道:「小狗今天吃那麼少?」
「嗯,它一直在睡。」不像昨天愛吵又亂爬,今天小黑狗很乖,吃飽了就睡,已經很久都沒叫了……
但……也太久了?
孫沁覺得不對,走到狗窩旁蹲下,她看見小黑狗閉著眼,一動也不動。她怔住,緩緩地伸出手,觸上指尖的是微溫僵硬的感覺。
項沛棠來到她身後,無須看到小黑狗的狀況,她的舉止已讓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孫沁緩緩收回手,蹲著的姿勢不曾或動,螓首低垂,他無法看見她的表情,然而那纖細的背影卻顯得如此柔弱無依。
項沛棠緊緊握拳,有種想要對天咆哮的衝動。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感情,她昨晚還那麼溫柔地把它抱在懷中,上天為何這麼殘忍?為何要這麼快就把她的感覺奪走?再讓她感受得更深刻一些不行嗎?!
「這麼小的狗很容易夭折。」他勉強維持聲音的平穩,沒讓憐憫和心疼透露出來。
原來它這麼脆弱,比人命脆弱多了。孫沁空蕩蕩的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
「剛好省得麻煩。」她淡道,起身就要離開。
「孫沁!」項沛棠拉住她的手腕,一見她回頭,他狠狠一震。
她的麗容依然面無表情,不見任何哀傷,但那雙眼,那雙總是流燦冷傲明媚的眼,如今卻盈滿茫然,彷彿被帶走生命的是她,不知該走向何方,茫然地飄浮在無邊無際的黃泉裡。
她的模樣讓他的心整個擰痛,她沒辦法用哭來宣洩心中的難過,因為她連該如何表現心傷都不懂!
「孫沁……」他收緊持握,又低喃喊了聲。
孫沁看著他的手,視線再緩緩地看向他,疑惑擰眉。「有事嗎?」他為什麼要這樣抓著她?
「我們一起把它埋了,好不好?」項沛棠勉強揚起微笑,溫柔低道。
孫沁頓了半晌,才聽懂他話裡的意思。奇怪了,她怎麼變得傻傻的,反應這麼慢?
「……反正沒事。」隔了會兒,她才點頭。
項沛棠將小狗連同底下的布一起抱起,帶著她來到園子的一角,然後找來鏟子掘出一個深洞,把小黑狗放進去後,再把土鏟回,一鏟一鏟覆下的土,逐漸將它掩沒。
孫沁在旁靜靜地看著,整個過程項沛棠一直留意著她,那若無其事的模樣,讓他更加感到心疼。
在幾乎將小黑狗完全覆住時,他停下動作。她沒動,也沒問他為何停下,依然靜靜地看著。
靜止許久,項沛棠才又開始鏟土,埋葬了小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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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了燈火的寢房一片漆黑,只有自窗外透進的月光悄然地帶來一絲明亮。
躺在榻上的孫沁睜著眼,看著上方的板梁。
好靜。
昨晚她還嫌吵,只要小黑狗一哭,她就得起身餵它喝奶,整晚都不敢熟睡。今晚少了那呶呶的嗚咽聲,房裡顯得好安靜。
她沒有什麼感覺,人命都看得多了,只不過是死了條狗,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但,她就是睡不著。心裡空空的,像被挖走了什麼似的,她好想找個東西填補起來。
她咬唇,倏地翻過中間的屏障。
項沛棠一樣沒睡,她一動,他就察覺到了。「你要做……唔——」卻來不及把話問完,他已被柔軟的唇瓣用力吻住。
和之前的挑逗撩撥不同,她跨坐在他的腰際,渴切地吞噬著他的氣息。纖手扯開他的衣帶,撫過他的胸膛,所經之處無不點燃了熊熊熱潮。
「孫沁,住手。」在她轉而嚙吮他的耳垂時,項沛棠才有辦法開口,即使咬牙也隱瞞不住他因慾望而變得沙啞的聲線。
孫沁不管,也沒發現向來不受影響的他已不再冷靜,她只是竭盡所能地吻他、勾誘他,彷彿不這麼做她就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感覺她的手往他身下探去,項沛棠一驚,握著她的肩頭試著將她推開。怕傷了她,他不敢用力,但心中狂囂著要他將她擁近的聲音更讓他感到害怕。
「孫沁!」他用厲聲斥喝阻止她,同時也是在阻止自己不受控制的情潮。
孫沁全身一震,停下動作,望著他的怒容,狂亂的理智定了下來,察覺到自己的所作所為,麗容都白了。
她怎麼了?她在想什麼?!她驚駭不已,揪扯心頭的感覺和失控的情緒都是如此陌生,讓她害怕到心頭都顫了,然而那雙筆直地望進她心坎的黑眸,卻更加讓她無地自容!
「又失敗了。」她低喃了句,迅速躺回原位,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臉。無法解釋自己的舉動,她只能用色誘當借口。
她也不懂自己為何會突然動手,心念一起,她就動作了。她只是想做些什麼,想把空洞的感覺填滿,而這是她唯一擅長的,她卻忘了,他對她完全無動於衷。
這一瞬間,她不知該恨不為所動的他,還是該恨自取其辱的自己?她只不過是想轉移心思,對他只有利沒有弊,他為什麼不能就此沉淪和她共享魚水之歡?短暫忘卻這煩人的一切不是很好嗎?
心的位置,更空了,無法遏止的空虛不斷地擴大,她卻不知道原因,只能睜大眼、咬著唇,努力漠視那蝕心的痛楚。
項沛棠閉眼,試著平穩激動狂跳的心,她那句故作無謂的低語沒瞞過他。
她不是為了誘惑他才動手,她是因為難過、因為寂寞想尋求慰藉,可她唯一知道的卻只有這個方式。
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那種感覺叫難過?他要怎麼說才能讓她知道世上還有許多方式可以拂去她的寂寞?「天水宮」教她的不是唯一,她還有好多感覺、好多事要去嘗試,他卻不能明說、不能強迫,他只能讓她慢慢地去體會。
靜謐的空間裡,只有兩人的呼息聲淺淺地交流著。
孫沁愣怔地望著上方,驀地,有隻手越過屏障握住她的。
手很大,很溫暖,握得很用力。一股暖流自掌心開始蔓延,循著血脈,流入了心,填補了那片空洞。
腦海中浮現昨天黎之旭夫妻牽著手的畫面,她有些懂了,為什麼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會讓那張甜美的容顏笑得那麼幸福。
原來被握住手是這種感覺,無須任何言語,只不過是掌心熨貼,卻幻化成無所不在的溫柔氛圍將她緊緊環繞,像有人在她的耳旁撫慰低語,說她這一刻什麼都可以不用管,什麼都可以不用想,只要沉醉在這片溫暖就好。
心頭的抽痛停了下來,孫沁閉起眼,這時候她不願去想他剛剛為何推開她,不願去想他為什麼要握住她的手,她只想就這樣被他握著,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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