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雙手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中,蕭殘夜用盡最後一絲理智逼自己離開月青綾。
他不能害了她!就算他現在要了她,他仍然會死。因為月青綾沒有服用跟他用一顆合歡果製成的丸藥,如果她困此而受到傷害,他就算死了也會死不瞑目。
「我要救你。」月青綾跪到他面前,輕輕地抱住他,將小臉埋在他寬實肩頭。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蕭殘夜沙啞著聲音,無奈地低語,「丫頭,別讓我死得太難看了。」
「你死了,我也不活……」她嬌羞地說完,小手摸索著去解他的衣衫。
「什麼?」她的話讓他怔住,困惑地問:「為什麼?」
「你,你是青綾的……」她停了一下,輕輕吐出兩個字,「恩人……」
原來,她把他當成恩人,那麼現在,是要報恩嗎?
蕭殘夜苦笑著。他不當恩人,難道當她的愛人嗎?她怎麼可能愛一個像他這樣的人?而他,怎麼能配得上她?
女人身上淡淡的藥香縈繞在蕭殘夜身邊,就在他即將失去理智之際,他一把抱起她,長嘯一聲,快若閃電般飛似地朝西山後的山洞急馳而去。
☆☆☆
悠悠轉醒時,已是第二日的午後了。
月青綾發現自己已回到月家醫館的閨房內,全身酸軟地躺在黑漆雕花床榻上,床架四周垂著淺杏色的帳幔。
一縷陽光正懶洋洋地,透過窗欞上掛著的一張細密竹簾照射進屋內,折射在籐制梳妝台上的銅鏡上。
她將整張小臉都埋進了柔軟的被褥裡,感覺自己的身子像被重物碾過,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粉嫩的唇畔兒偷偷地勾起,還不甚清醒的腦子裡,仍依稀記得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甜蜜糾纏。
誰知相思一夜情多少?唯恐地角天涯未是長……
低下頭,輕輕地掀起被子,粉頰赫然如火。
倏地,她睜大眼睛坐起身來,不知想起了什麼,赤luo 著一副玲瓏曼妙的嬌軀,光著一雙玉足就飛快地跳下床,在擱在窗前的一張雪梨木書桌上拿起一個紅木盒子,打開來,摸出一個小小的錦囊。
錦囊上繡著一對碧青的並蒂蓮花,正盛放於池塘中,迎風搖曳。
緊緊地握住錦囊,她重新跳上床,鑽進被子裡,將自己圍了個密不透風。
纖細的指,靈巧地鬆開錦囊上挽好的繫帶,從裡面倒出一個竹子做成的口哨。
她將竹哨含進嘴裡,稍一用力,「咻……」地一聲,聲音清脆響亮,連她自己也給驚了一下。
她孩子般地咯咯笑起來,將那支竹哨子捏在手心裡,再擱置在胸口處。
閉上眼,深呼吸一下,兩下。良久,才發出一聲好滿足好喜悅的歎息……
第7章(1)
「你說什麼?」月青綾難以置信地瞪著老闆娘,後者正盤著腿坐在藥廬的長椅上剝結子吃。
「是呀,姓蕭的一大早就走了,走得那叫一個急,好像生怕有鬼在後頭扯他的腿。」老闆娘邊剝桔皮邊說「都不曉得為什麼。」
「走了……」清麗的小臉一片死白,手指下意識地抓緊那個小錦囊。
他又走了!走得無聲無息,在她以為倆人之前的關係會進一步時,他居然不告而別,因為後悔於昨夜的之事?還是他以為她會要死要活的要他負責任嗎?
他把她月青綾當什麼人了!一陣屈辱瞬間湧上心間,平日裡,凡事向來淡然處之的姝麗人兒咬緊嫩唇,眸中一片火辣。
「我還以為他會來跟你講一聲,沒想到他走得倒是瀟灑,就跟我打了個招呼,說要我照顧好你。」老闆娘沒察覺她的異樣,繼續說著。
既然走了,還管她的死活做什麼?她在這裡四年,他根本不聞不問,這一次,他們有了一響貪歡,他就急匆匆地不辭而別,還假心假意地扮什麼好人?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月青綾嗚咽一聲,捂著小臉哭出聲來。
「青綾,你怎麼了?」老闆娘嚇了一跳,桔子也顧不上剝了,安慰道:「他也不是不回來了,你也知道,這人啦,身在江湖就由不得自己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除非他退隱江湖,再也不過問江湖中事,才能安心當個老百姓呀!」
「嗚……」月青綾仍抽抽咽咽地哭得不可抑制。
「他今兒一早走的時候還跟我說,兩年內一定將那此瑣碎破事都處理好,『金風細雨樓』雖然倒了,作孽可不少,他長久地留在這裡,是要給鎮上惹來麻煩的。」老闆娘撫了撫月青綾長長的黑髮,忽然笑道:「這姓蕭的,除了殺人,也沒什麼長處,脾氣又壞,對你倒是不錯。也不枉你這樣關心他,當初他救下你,又千里迢迢地來咱們鎮上托孤,大概是他這輩子做得唯一一件好人好事哩!曲帳房有一回刻薄地說,你倆差了有十二歲呢,到底是把你當閨女還是當妹子?咱們蕭大爺憋了半天,才悶悶地說不是閨女。於是皇甫先生又打趣說那就是兄妹情深了?哈哈,姓蕭的難得臉紅,那樣子真是笑死人了!」月青綾整個呆住了,她愕然地抬起頭,掛著兩行清淚瞪著老闆。
兄妹情深?他把她當成妹妹?兄妹之間能做夫妻之事嗎?
也難怪!他一開頭並不要她,當她得知他中了合歡散時,走近他,想救他,他卻說別過來!
原來他一直拿她當妹子,就像曲帳房、皇甫先生、荊獵戶他們一樣,是妹子,不是愛人……
如果沒有昨夜之事,他大概還能多留在鎮上一些時日,可是在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後,他哪還有顏面留下?所以他乾脆走得遠遠的,讓她看不見找不著!
月青綾雙手掩面,在老闆娘了然又溫柔的目光中,再次痛哭失聲……
☆☆☆
什麼只要兩年,他就會解決所有的事情?蕭殘夜這個王八蛋!臭男人!說的話從來就沒算數過!
直到整整過了三年後,那位在江湖上已經銷聲匿跡的前天下第一殺手,蕭殘夜大爺才又重新出現在烏龍鎮。
這次來,相比起幾年前,可算要落魄得多了。
一臉的落腮鬍子好像一個月都沒刮過;一身好像好久都沒換洗、還破了好幾個洞的粗布衣服;一雙綻了口子的靴子,以及背部的兩處未癒合的刀傷。
如意客棧內,蕭殘夜正狼吞虎嚥地一手抓著饅頭,一手抓著大塊滷牛肉,根本來不及使用筷子。
「哎喲,這個是不是才從原始部落裡逃出來呀?怎麼吃東西都變了個德性?我們可都是文明人哩!」曲帳房仍然是抓著機會就損人。
「是呀!想想幾年前,那氣勢、那風頭、那殺氣,可是無人能及呢!」皇甫先生跟著落井下石。
「所以我常常講,人出生的時間是命,經過的階段是運,所處的環境是氣,加起來就是所謂的命運和運氣。生老病死、伴侶子孫、財富功名,就是命運……早叫你去天仙觀算一卦,你偏不信邪,看!可走了霉運了吧。」花道士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個,是不是就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呀!」元公子趕緊找著機會插嘴。
「嘿嘿……呃?」眾人乾笑了兩聲,再目光一致地瞅向元媵。
這話用在這個情形下也不算錯,可怎麼聽著就這麼彆扭?
蕭殘夜充耳不聞,只顧著埋頭填飽肚子。
「蕭大爺,慢慢吃,富公公還在炒菜。」前年才剛來鎮上落戶的瞿農夫,一臉關懷地又端來一盆熱騰騰的大饅頭,無比誠摯地說:「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見,晚輩真是三生有幸……」
正坐著慢條斯理喝茶的老闆娘一聽這話就樂了,「三生有幸?還晚輩?小瞿你這也太抬舉他了吧?」
「老闆娘,您有所不知,我當年在吳越國衙門裡當差,蕭大爺的名號就已經如雷貫耳了。吳越國的皇帝是個十足的昏君,貪婪暴虐,底下的老百姓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還吃不飽穿不暖,稍有反抗就背個造反之名,最後落到個殺頭的下場。」瞿農夫兩眼含淚,十分沉重地一一訴說著:「幸好蕭大爺面惡心善,有著一顆仁愛之心,不忍我吳越國百姓受苦受難,孤身一人潛入皇宮將那昏君的頭顱割下!」
面惡心善?仁愛之心?說誰?蕭殘夜?
沒搞錯吧!除了一臉感激的瞿農夫和毫不變色的蕭殘夜,其餘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猶如在聽一千零一夜。
「不僅如此,他還果敢地將昏君頭顱懸掛於城門之上,以示警戒。這等大仁大義的作為,真可謂大快人心啊!」瞿農夫豪情滿懷地繼續歌頌,「小的當時聽聞有關蕭大爺的俠義之事,實在是萬分敬仰……」
「一千兩。」這不就連蕭殘夜自己也聽不下去了,騰出一隻手,朝他伸出一個指頭。
「嗯?」瞿農夫停下長篇報導,不解地看著心目中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