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允許!
葉霜痛得神志迷糊,卻在聽見他威脅太醫時清醒。
看著全身顫慄的太醫,她發覺自己真厲害,居然還有力氣笑。
「爺。」
衛十一的聲音響起,他看見在門邊默默垂淚的墨竹,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接著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忙抽出懷中的帕子遞給她。
墨竹看了一眼帕子,那是女子用的,他幹麼攢在懷裡?抓起帕子往地上一丟,誰要用那骯髒物件,接著瞪他一眼,別過身,自哭自的去。
「說話!」衛昀康在屋裡怒喊。
「吳太醫、張太醫、林太醫……屬下把太醫院的太醫全請來了。」
「讓他們通通進來!」
嚴嬤嬤聞言,連忙放下帳子,把葉霜的手腕擺在帳子外。
太醫們戰戰兢兢,一個個輪番上來把脈,這一把,所有人面面相覷,一個個搖頭跪地,都知道德王妃懷相不好,沒想到壞到這種程度,沒救了呀……
張太醫膽子大,一揖到地,直言道:「還請王爺及早做決定。」
做決定?做決定!人人都要他做決定,決定他要殺子或滅妻,這是什麼慘絕人寰的選擇,他能決定什麼?他唯一的決定就是要保大人也要保孩子!
葉霜輕歎,原來自己這副身子的情況這麼糟,虧她多思多慮,不斷在替未來找門路、做打算,企圖用最和平的方式結束這段感情,沒想到她的穿越史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根本不必費心想辦法,句號就會自動劃下。
她要回到二十一世紀了嗎?爸爸、媽媽、哥哥、姊姊肯定很想她吧!
這樣的結束,比她所有能想像的任何情況都好,穿越一遭,不算平白糟蹋,好歹教她識得情愛,好歹讓她明白,被男人寵愛是什麼感覺。
「爺……」
聽見她的叫喚,衛昀康急忙轉回床邊。「怎麼樣?很痛嗎?受不了了嗎?」
「爺,保孩子吧……」
她的口氣很溫柔,卻換得他的疾言怒斥,「不要胡說!」
葉霜笑了,他這樣的口氣表情,是代表他心裡還是有幾分在意她的,對嗎?
這種念頭很能安慰人,她被安慰到了,所以笑得……用他的形容來說,是笑得沒心沒肺。
可不是嗎?滿屋子人跪一地,哭都來不及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爺,我見過儲三姑娘,那是個坦誠的好姑娘,把玥兒和孩子交給她,妾身很放心。」
不放心也得放心,情況已經不是能夠由著她做選擇了,她只能下賭注,賭衛昀康的童年被苛待過,不會任由玥兒和寶寶再被欺凌。
「她再坦誠,玥兒和孩子都是你的責任,你別妄想逃避。」
她哪是要逃避責任,這男人真笨,不是一眼能看穿人心嗎?怎麼看不出來,她是在給他搬台階下?
葉霜凝眸,她已經學會不衝動了,但是眼下,她想再衝動一回。
「爺,讓墨竹去請葉神醫吧,葉神醫的住處,我夾在桌案上的書冊裡,是儲三姑娘推薦的,我信得過她。」
這時候誰自稱神醫,衛昀康都會把人給請進府裡,就算是江湖術士,就算是騙子,他都要試試。
「好,墨竹……」
他一喊,還沒下指令呢,墨竹立刻跳起來衝到書案邊,她知道哪本書、哪張圖紙,只要能救得王妃,要她給對方下跪磕頭她都甘願,她找到紙條後,立刻衝出屋子。
衛十一追在她身後,急道:「你腳程慢,我腳程快,我帶你。」話說完,他也沒問問人家小姑娘的意思,便伸手一攬,把人打橫抱起,雙腳幾個飛蹬,施展輕功,轉眼功夫,已經離開王府。
墨竹坐過馬車,也搭過驢車,可從小到大還沒搭過人車。
可眼下事態緊急,她沒心情計較,雙手摟緊衛十一的脖子,她要去給主子找救命大夫。
「爺,讓太醫們出去吧,看著他們,我很緊張。」葉霜喝下辛嬤嬤送上來的參茶,精神恢復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
衛昀康大手一揮,把人給遣散,他抱起葉霜的身子,不斷為她拭汗,他的動作很溫柔,和他緊繃的表情不搭。
「爺,倘若神醫來了,還是救不了妾身,就讓他保孩子,好不?」
「不好,他救不了你,我就讓他陪葬!」
「爺真霸道,又不關人家的事,有沒有聽過,閻王要人三更死,留你不到五更天?生死有命,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注定。」
「閉嘴!」
「不閉嘴,我有好多話要對爺說呢,再不說,等我死了,就變成無解秘密,爺不是對我很好奇嗎?我來給爺解密,好不?」
「你養養精神吧。」衛昀康不想現在聽這些,他希望等她身子好了,抱著孩子再聽她一點一點述說。
葉霜不依的搖搖頭。「爺一直阻止我,我好累呢,讓我說吧,心裡卡著石頭,不安生,何況說說話,分點神,才不會疼得厲害。」
一聽能夠減緩她的不適,他立即讓步。「你想說什麼?」
「爺曾經問我,女子足不出戶,我怎懂得商場上的事兒?那是因為我不是葉霜,真正的葉霜在上吊時死了……」
衛昀康驚詫不已,卻又覺得她的話該死的合理。
「我不過是一縷飄飄蕩蕩的魂魄,住進人家的軀殼裡,爺,你怕嗎?我曾經是鬼呢!」她還想說笑,還想逗得他展顏。
她的故事確實很教人吃驚,不過嚇不倒他。
「爺,不害怕嗎?」她再問一句。
「不怕!」
「爺在強撐著呢,真倔強,遇到不明白的事兒,正常人都會害怕的,承認害怕,無損爺的英勇。」她嘲笑男人莫名其妙的英雄主義。
「不是倔強,那年我差點兒被左氏害死,魂魄飄飄蕩蕩,飄出自己身子,要不是意志堅定,說不定我也會住進別人的身體。」
「那個別人是誰?爺有印象嗎?」
「三皇子,魏子凌。」那是他們為好友的契機。
「三皇子?怎麼會?」
她說分神會讓她不痛,但他捨不得她浪費力氣,所以現在換他說,她聽。
「當年皇后嫉妒淑妃,毒害三皇子,我們的魂魄都離開自己的身軀,我不知道是怎麼進了宮廷,怎麼飄到三皇子病榻邊,只曉得有一個聲音不斷在耳邊迴響,一次一次重複著——附身吧,你的陽壽未盡。」
「爺怎麼沒有附身?」
「一來,那不是我的身子,二來,我看見三皇子的魂魄依依不捨地貼在淑妃身上,我沒見過母親,幻想過無數次被母親摟在懷裡的情景,三皇子的孺慕之情感動了我,我拉扯他,大聲罵他:「如果你不想淑妃這麼傷心,就快點回到自己的身子裡。」他猶豫地告訴我,他很累。
「是啊,生存很累,面對心口不一、滿腹算計的人更累,但我不能死,為了愛我的人,也為了恨我的人,我不允許親者慟、仇者快的情況發生。我用力罵醒他,我告訴他:「如果活著很辛苦,那就磨練自己的耐力,讓辛苦變成習慣。如果活著很害怕,就培養自己的勇氣,讓自己成為不驚不懼的勇者。為了自己的親人,我們只能選擇堅持下去!」
「他被我說動了,我們約定好,未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彼此幫助,然後三皇子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那爺呢?」
「我自然是回到自己的身體,只不過這副身軀被傷得太厲害,調養數年,才慢慢恢復。」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祖父決定讓他習武。
「所以爺還是爺、三皇子還是三皇子,爺和三皇子在那次的奇遇中建立交情。」
「對。」若不是這段奇緣,也許他會死心,聽從祖父的話,徹底離開朝堂,做一個閒雲野鶴的隱士。
葉霜失笑。「比起爺,妾身沒節操得多,我連想都沒想就鑽進葉霜的身體裡,只不過我不鑽的話,也回不去自己的身子了。」
「為什麼?」
「因為我的家在幾百年以後,不是甲地和乙地的距離,而是幾百年前和幾百年後的距離,我不知道怎麼回去,也許我在那邊死了,就會穿越到這裡,倘若我在這邊殤了,就會回到那裡,所以爺,別為我操心,妾身在那裡還有爹娘兄姊,他們對妾身都好得緊。」
衛昀康的心潮起伏不定,他無法接話,因為他無法想像,為什麼距離不是甲地和乙地,而是幾百年前與幾百年後。
她想,他受到驚嚇了,不過她眼下沒辦法顧慮這麼多,如果她的穿越史即將進入尾聲,她必須做好所有交代,她不想他、也不想自己遺憾。
「在幾百年後,男女平等,人人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朝堂官員有男有女,販夫走卒有男有女,男人可以讀書,女人也可以讀書,科考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參加。成親是因為兩個人喜歡彼此,不是為著子嗣或長輩的期待,成親後,男人養家、女人也養家,做的事一樣辛苦,所以享有相同的地位,而婚姻當中不允許第三人插足……爺,很難想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