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能?邢老,你看仔細了,這玉珠他多不珍惜,總數二十一顆,瞧瞧,現在居然只剩十七顆……唉。」龐月恩搖頭晃腦歎著氣,眸子卻賊溜溜地瞟向身邊人。
呵呵,她想通了!這翠玉珠真是好用,不但可以辟邪養氣,偶爾還可以童來彈彈人、打打蝙蝠,真是妙用無窮,佩服佩服!
上官向陽經她這麼一說,想起她錦荷裡的翠玉珠,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就知道他暗中拿翠玉珠做了些什麼「好事」。
那麼,他那些彫蟲小技,她全都看穿了?
上官向陽咧嘴笑開一口白牙,龐月恩見狀也跟著笑彎了水眸,所有情感盡在不言中,一個笑便解了彼此心中的愁緒。
兩人暗自眉目交流,完全忘了一旁邢老的存在,直到邢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老臉從豬肝色轉成鐵黑,忍無可忍地開口暴吼,「你膽敢將小姐送給你的翠玉珠給遺失了四顆,你將小姐的心意當成什麼了?」
這一怒吼,兩人先對視一眼,然後傻愣愣地看向氣到怒髮衝冠的老人。
「我家小姐是哪裡配不上你了?就算你曾是上官府的總管又如何?就算你不曾入奴籍又如何?終究只是個下人,你無名無權,無宅無產,我家小姐願意屈就,是你祖上積的陰德,你居然敢擺架子」
「邢、邢老?」龐月恩被他嚇到了。「你不是說我們兩個不適合?怎麼現在又……」
「小姐,那是兩碼子事,老奴認為你們兩人有如雲泥之差是事實,可現在的問題是,他不但不接受小姐的好意,甚至輕忽小姐的贈與,這根本是罪加一等!」
她聞言怔愣,隨即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哎呀,早知道用反激法有效,她早在兩年前就這麼做了,說不準邢老還願意裡應外合地幫她把人給拐回來呢。
別說龐月恩吃驚,就連上官向陽也錯愕良久,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打從小時候便對他諄諄告誡的龐府長者,說盡道德,撂盡狠話,就盼他能夠高龐月恩遠一點,然而眼前這席話,倒又像是在責怪他不懂珍惜。
他到底要他怎麼著?
原先他只敢悶笑。可在聽見身邊人如鈴般脆亮的笑聲後,不禁也跟著笑出聲。
邢老看了傻眼,不懂這兩人到底是在笑哪樁事,他罵得義憤填膺、聲色俱厲,怎麼他們還笑得出來?
「嘿,笑什麼?說來聽聽。」龐天恩湊巧路過,被兩人的笑聲吸引了過來。
「沒事。二哥,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我跟爹調了頭寸,剛剛才拿銀兩回賬房銷賬呢。」
「啊?」
此話一出口,三雙眼全直盯著他,盯得他渾身不自在極了。「怎麼了?幹嗎這樣看著我?」
「二哥,你跟爹調了多少?」龐月恩逼近他。
「昨兒個跟他調了一百兩,說好今天補回賬房,我已經拿回賬房了。」龐天恩指了指賬房的方向。
三雙眼同時看向賬房,然後其中兩雙落在邢老的臉上。
「……老爺沒跟我說。」邢老滿臉愧色,羞得恨不得挖地洞鑽進去。
上官向陽和龐月恩對看一眼,實在對這正直又剛強的老奴氣不起來。
「等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龐天恩悶聲喊問,卻沒有人理他。
第6章(1)
夏日朗朗,餘暉在河面上隨看波浪掀起點點金光,澈艷漣漪隨著河上數艘畫舫而閃動亮澤。
「大嫂要是看見她送的翠玉珠變成這德行,肯定心疼死。」龐月恩連嘖三聲,然而表情一點都不覺可惜,反倒像是在酸人。
「準要我現在有個專惹事的小姐?」上官向陽不置可否地接道。
「喂,你在說誰呀?」誰惹事啊?她又是為誰惹事?天地良心,她可都是為了他呀!「剛才第一個跳出來幫你的人到底是誰?」她當然得為自己辯駁。她才不是一無是處呢!
「所以,我現在不是邀小姐游河謝恩了嗎?」
搭著龐府的畫舫,船身描金漆銀,二樓空亭打造,彩帆朱幅順風飛揚,兩人就坐在船邊品茗對飲。
「怎麼不上二樓的空亭,偏要在這兒曬日頭?」她飲著涼茶,小雲兒在一旁替她打傘遮去了大半的烈日,可自己則直接曝曬在日頭底下。
「在這兒,可以~--」高大的身形略彎過船身,掬起水潑向她。「潑水。」
沒有防備的龐月恩被他潑得正著,從沒看過他這麼沒規沒矩又熱情洋溢的舉動,反被他給嚇傻了。
「嚇看你了?」上官向陽沒等到她的反擊,不禁伸出手,原本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水滴,豈料,她卻像見鬼似的猛地往後退,退出了軟墊之外,結結實實跌在梨木打造的甲板上。
「小姐」小雲兒見狀驚呼了聲,趕緊蹲到她身旁,邊替她遮陽,又想要扶她起身,但主子卻別開臉,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龐月恩面若清透緋玉,狐媚的水眸羞得長睫打顫,心跳快得幾乎讓她停了呼吸。
自從七王爺府那一晚之後,他的態度就變得不同,而現在的表現,是不是表示他喜歡她了?他終於喜歡了?要不,怎會突然出現對從前的他而言是逾矩的舉措?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告訴他,她也好喜歡他?
上官向陽看不出她的羞怯,手僵在半空中,以為她拒絕了他,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他太唐突了?
可她的性子原本就外放熱情,他這麼做,錯了嗎?
尷尬地收回手,他原想要再說些道歉的話,突地一道陰影襲來,他抬眼望去,是其他的畫舫,駛得非常靠近,幾乎是並行。其船形與一般畫肪差不了多少,但內艙加了窗,透過窗縫可見人都待在艙內,絲竹笙歌自窗縫傾洩而出。
見狀,上官向陽凝神等待,很快瞧見上頭的窗被推開,露出一張他極為熟悉但卻濃妝艷抹的臉,他面無喜意,神色變得銳利。
窗內的人兒輕揚起手,隨即拋落了一樣東西,落在河面上。
上官向陽靜止不動,目光鎖定河面,等畫舫駛遠了些,隨即探出身子拾了起來,可還來不及解開上頭的結,一雙纖手已一把搶過。
「這是什麼?」龐月恩板著臉,揚著手上不易浸水的硬綢,剛才的害羞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小姐,別鬧了。」他冷肅著俊臉,魅眸直瞅著她手上揚著的硬綢,小心地睇向她身後,就怕那艘畫肪駛得不夠遠,會讓人看穿了什麼。
「不說,我就丟下去。」龐月恩將手移到河面上。他的表情是很冷,但她的可是夾霜帶雪,恨不得當場就將硬綢丟到河裡。
說什麼邀她游河謝恩,鬼扯,全都是鬼扯!
游河謝恩是假,硬綢傳情才是真!
他以為她什麼都沒看見嗎?
兩艘畫舫駛得那般近,船身並排時,那艘船的窗口便推開,還丟了硬綢下來,而窗口內那人的裝扮,分明是個青樓花娘!
這算什麼?她成了他與別人調情的擋箭牌?
他若真是不要她,就別對她溫柔,別讓她像個傻子期盼著他的情愛!
「小姐,別鬧了。」
他嚴厲的目光如刀,橫刺入她的心窩,他沉冷的嗓音似箭,如雨般深扎入她的魂魄,讓龐月恩宛如從天堂直墜地獄,氣得將硬綢丟進河面。
「你,無理取鬧則上官向陽暴喝,想要立刻躍入河中,可那艘插滿夏侯府旗幟的畫舫未遠離,不能輕舉妄動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硬綢在河面載浮載沉,祈求著硬綢別沉得太快。
「我無理取鬧?你利用我,還敢說我無理取鬧?」龐月恩澈艷水眸噴濺著憤憊又惱怒的火光。「邀我游河?上官向陽,你到底打算要怎麼羞辱我才夠?」
她事事為他,事事在乎他,只要事關於他,她幾乎沒了理智,難道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推心置腹,情愛思念都給他一個人,他是瞎了還是聾了,怎麼可以漠視到這種地步?怎可以當著她的面,接過其他女子遞出的情物?
上官向陽死瞪看半沉的硬綢,擔心它消失不見會斷了訊息,怒氣在胸口翻滾著,可咬牙一抬眼,對上她的控訴模樣時,不由得一怔。
「小姐……」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已經退讓到這種地步了,你到底還要我怎樣?」龐月恩氣得渾身打顫,一出口竟是破裂的哭音。「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如果阻檔在兩人之間的是她龐家三千金的頭餃,她隨時可以不要,只要他要她,她可以放下一切跟他走!
可是他呢?
她笑得苦澀。她不是早已經知道答案,卻仍不願也不敢面對。
「……我知道。」
聞言,龐月恩倒抽一口氣,只覺得耳邊有雷聲自天際轟然襲來,震得她險些站不住腳。
他知道?他知道?她瞇起盈滿淚水的眸,傷心地哭吼。
「你明知道我喜歡你還視而不見,甚至拿我當幌子收其他姑娘的定情物,你--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