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呀了聲,想要趕緊將翠玉珠拿出,耳邊卻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隨即收手,確定她已入睡,想要離去,才發現袖子被她扣得死緊。
有些為難的他想要抽開她的手,她卻哩吟了聲,抓得更緊。
很是無奈的上官向陽只能呆站在床畔,直到門被推開的瞬間,小雲兒還來不及出聲,他便先出聲制止。
小雲兒一雙黑溜溜的眼轉了一圈,隨即乖乖合上嘴,輕步走到他身旁。「上官公子,邢老有事找你,在前院偏廳裡等看呢。」
「是嗎?」他微揚起眉,垂眼看著龐月恩緊拽的手,苦惱地悶笑。
唉,這該如何是好?
半刻之後,上官向陽快步踏進前院偏廳,裡頭有兩人,正一坐一站等候著。
「邢老,二少。」他恭敬問候。
「……你的袖子被我的狗咬了嗎?」龐夭恩原本坐得墉懶,瞥見他的袖袍缺了一大口子,立刻坐正身子。
兩人年歲接近,從以前就有不錯的交情,瞧他的袖子裂了個口,他不由得擔心是不是自己院落畢養的狗又偷偷溜出來咬人了。
「……不是。」上官向陽悶笑回答。
龐天恩粗獷濃眉微揚,黑白分明的大眼閃過一抹似懂非懂的戲謔。「原來是給貓抓的。」話落,又懶懶地窩進太師椅裡。
聽出他似有意促成的語氣,上官向陽不禁微愕,讓他聯想起龐祖恩話裡的玄奧,還有龐夫人的打量。
該不會龐月恩對他的好感,在龐府裡是眾人皆知的事吧?
閉了閉眼,他不再細想,拱拳問:「不知道邢老今天要我過來是--」
「這是大少臨去淮南時留下的賬簿,今日起交給你。」
目光落在擱置桌面的數本賬簿,上官向陽有些驚詫,疑惑地看向龐天恩。
「你收著吧,從前聽世伯提過,上官家的金賬房要是不在,總是由你掌賬的,大哥現在不在,我也懶得管賬,不如就交給你吧。」在他眼裡,上官向陽早晚會成為他的妹婿,自然也沒將他當外人看。
「可是……」上官向陽又看向邢老,總覺得這狀況透著古怪。
「我爹呢,早就不管事了,邢老說他人老眼花,賬簿上的數字看不清楚,所以我就推薦你,你千萬別丟我的臉。」龐天恩開始把企圖賴到他身上的爛攤子全都推到別人身上。「還有呢,邢老身子有些不適,想找個接班人,雖說你是月恩的貼侍,但再接個總管一職、,應該也還過得去吧。」
「總管?」
「對,由我授權,你沒異議吧?」
事已至此,上官向陽也只能輕點頭。「屬下遵命。」
「這是賬房鑰匙,若是賬簿上的數字有誤,你可以自行出入點算。」邢老掏出鑰匙遞給他。
「是。」賬簿和賬房鑰匙,這些全都是龐府命脈,竟就這樣送到他手中,是太相信他,還是在試探他?
面對龐天恩,他認為龐天恩是相信他,至於邢老,必定是在試探他,順便想要抓他的問題,扯他後腿的吧?上官向陽如此揣測著,告誡自己務必小心。
「好了,沒我的事了吧,我要上我的匠捕去了,貨趕得緊呢。」龐天恩利落起身,正準備走人,卻眼尖地瞥見上官向陽裝束在發上的銀飾束環,立即勾笑。「喲,真送給你了,手工還挺巧的嘛。」他繞著他走,欣賞著他的束環,嘖嘖讚歎。
「二少?」上官向陽被他古怪的行徑弄得有點摸不著頭緒。
「叫二哥吧,叫二少多生疏。」龐天恩熱絡地勾住他的肩,將他拉到偏廳口外,故意不讓邢老那老古板聽見他們的對話。「你跟月恩都已經八字一撇了,還叫什麼二少,是瞧不起我嗎?」
「八字一撇?」
「還裝什麼蒜?這束環是月恩繪圖又親手打造的,不知道被鑿子銼刀在手上戳刺割傷多少個口子,就等著你領大嫂嫁進府時要送你的,這是定情物,你不會不知道吧。」龐天恩收緊了力道,跟他鬧看玩。
「定情物?」上官向陽訝呼。
「這環身以日為主,光芒萬丈,以月為穗相隨,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聞言,上官向陽下意識地撫上那束環。確實,那形狀是如二少形容的一般,他不是沒拿下來,卻從未仔細看過,如今細細摸索,才發現這雕工頗細,也想起龐月恩手上的傷口。「她的手不巧,就連針線功夫都不行,怎麼會想要親自打造這束環?」
「這要問你啊,木頭。」龐天恩好笑地放開他。「哪,我就這麼一個妹子,你敢惹她哭,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但她要是惹惱了你,我代她在這兒跟你道歉,別跟她計較,你就知道她就那種性子,撒完潑,隔天就忘了。」
龐大恩連珠炮似的撂完話便走人了,留下還愣在當場的上官向陽。
取下束環,他仔細瞧著,撫過上頭精細的雕工,心恍若成了一塊鐵,在她笨拙的雕工之下,慢慢塑了形,他的心在變幻,意志在鬆動,眼前皆是那人的喜笑嗔樂,還有她的淚。
如果可以,他多麼想要將她緊擁人懷,多麼想要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如果可以--
「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的奴才,你可千萬別會錯意了。」邢老的冷嗓陡地傳來。頓時穩住他快要悖逆的心。
緊握住束環,他迅速把那份悸動,慢慢地,慢慢地再壓入心坎深處。
第4章(2)
「什麼?總管?」
龐月恩這一睡,就睡過了晌午,一醒來得知上官向陽突然搖身變成龐府總管,氣得跺腳,忙差小雲兒趕緊將他找來。
「小姐醒了。」上官向陽踏進屋裡時。有幾片落葉在他身後揚起,看得出他急著來見她。「身子還好嗎?」
「我很好,只是要問你,誰要你當總管的?」她霍地起身,雙手叉腰成茶壺狀,儘管矮他一個頭,還是用力地抬眼瞪他。
「是二少。」他淡道。
「喔--」她悻悻然地出聲,撇了撇嘴。
「二少說,大少回淮南前留下賬簿。再加上邢老身有不適,所以要我暫代總管一職。」他簡略解釋著,順手端起她擱在花幾上頭的錦瓷茶盅。
「真是的,終身契是在我身上,又不屬於龐府,二哥要借將,也不跟我說一聲,回頭非去罵罵他不可。」龐月恩理所當然地接過茶喝了口,隨即又遞到半空中,他立刻接過,擱回原位。
這動作如此契合,彷彿心有靈犀一點通,根本不需要言明,他知道何時該給什麼,就不知道,她想要的,他什麼時候才願意給?
「這沒有衝突的。」他謹言慎行。
龐月恩擰起眉,突地發現一覺醒來,他好像變得更有距離了。怎會這樣?難不成昨晚那個吻,不過是他酒後亂性?
可上回他喝醉時,怎地就沒有亂性呢?
滿頭疑問的她,找不到問題癥結,突地聽見小雲兒的聲響。
「小姐,柳帖到。」遠遠的,小雲兒小碎步地跑來。
聞言,她水眸發亮。
太好了,這柳帖來的真是時候!
瞥見她異樣的欣喜,上官向陽不禁把視線調到外頭,不著痕跡地偷覷著小雲兒手上黑底漆金的帖子。
柳帖……他聽過,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柳帖究竟是打哪發出的。
龐月恩接過了手帖,打開一瞧。粉喇菱唇頓時勾若彎月。
「小雲兒,我要沐浴更衣,動作得快。」
「是,小姐。」
就這樣,一主一婢一前一後地走了,直接把他丟在原地,就連那張質地精緻的手帖也丟在花幾上頭。
上官向陽忍不住好奇,抬起一瞧,赫然發覺是七王爺趙甫的王爺帖,才想起七王爺府以柳為敞,想要收到柳帖,若無官職在身,也得要富霸一方。但是收帖的人是她,而非龐府的其他人,這……
「上官公子,可否將柳帖還我,待會要上七王爺府,得要柳帖才能放行的。」
身後突地響起小雲兒的聲音,上官向陽驚了下,意外自己競想得出神,就連她逼近都沒發覺。
他有點尷尬地將柳帖遞了出去。
「唉,這七王爺一直很想要納小姐為妾呢,等了小姐好些年了。」小雲兒笑吟吟地道,水眸不著痕跡地偷偷打量他的神情。「這事,老爺夫人都知道的,也相當看好這門親事。」
「……是嗎?」他的心結實地震了下,儘管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是啊,小姐總說,若她在十八生辰後,真正心儀之人還不嬰她的話,她願意委身七王爺當妾呢。」她搖頭晃腦地歎氣,「上官公子,你和小姐也算舊識,可知道小姐喜歡誰?」
上官向陽斂眼瞅看她,又是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唉,你也不知道啊……」她頓了頓,忍不住提醒他。「今兒個是小姐的生辰,所以七王爺才會特地挑今日要小姐過府的。」
是今日嗎?他微愕。
不對吧,她的生辰不是在七月嗎?當初他給地玉珮,正是因為她生辰,那時明明是七月,怎麼會變成了今日?原想要再問個清楚,豈料小雲兒已忙碌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