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再說回來,我曾經受你救助,如今以身相許,也是應該的。」他突道。
她不禁抬眼。「我何時救過你?」他老是話中有話,像是試探又像是隨口說說,教她摸不著頭緒。
「你替我上過好幾次藥,不是嗎?」他說得理直氣壯。
「上過幾次藥不叫救助,救助至少也該像你跳進溪裡救我。」
「喔……那麼你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報恩?」他問得理所當然。
祝湘楞了下,小臉翻紅。「你簡直是無賴。」她跳進他的圈套裡,怎麼說都是錯,真不敢相信他竟是個心機這般深沉的人,可回想公堂上,他思緒清明,循序漸進地誘著關秀才入甕,卻是大快人心。
「是啊,無賴賴上你了,這一輩子你是休想逃走。」
「你!」
「祝湘,我要迎你為妻,我要保護你,我會疼惜你,寵你愛你,讓你可以隨心所欲地過著想過的生活,只求你讓我待在你身邊,讓我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見你的身影,這樣就足夠了。」他不奢求她一份情,他貪求的是她一世陪伴。
祝湘直瞅著他,這一席近乎卑微的請求,要她如何不心動?
「袁窮奇,你這甜言蜜語都快要把我給釀起來了,可否待會再說,否則藥和晚膳都快涼了。」
門外傳來齊昱嘉懶懶的聲調,教祝湘登時羞紅了臉。齊昱嘉自然知道袁窮奇聽不見,可是祝湘聽得見,他是說給祝湘聽的。
「怎麼了?」袁窮奇輕撫著她的臉。
「你家公子在外頭,你……往後不准再說出那些話。」她低聲說著,羞得根本不知道要把臉給端到哪放了。
「為何?你不喜歡聽?」
「很羞,你小聲一點,不要再說了。」她趕忙推開他,要他離自己遠一點。
「你不喜歡?」袁窮奇偏是湊近她。
「不是!是很讓人難為情,你不要再說了,我覺得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都跟他說齊昱嘉在外頭了還執意問,根本是蓄意看她難為情。
「所以你是喜歡聽我這麼說。」袁窮奇滿意地下了結論。
祝湘直瞪著他,恨不得縫起他那張嘴。「往後那種話不准說,真要說你就學鳥叫,聽見沒?」定下暗語,省得老讓她難為情。
袁窮奇笑瞇眼道:「我知道了。」而後回頭喊著,「王爺、祝涓,你們可以把藥和晚膳端進來了。」
祝涓推門走來,齊昱嘉端著木盤走在後頭。「袁窮奇,你是把本王當成下人了不成,喊得這般順口。」
「有勞。」他起身接過手。
「下次教我怎麼說,讓我可以渡化身邊這顆頑石。」齊昱嘉意有所指地道。
祝涓蹦蹦跳跳地跑到床邊,回頭瞪他一眼,才撒嬌地對著祝湘道:「姊,你要趕緊把身子養好,否則這傢伙都趁你養病時欺負我。」
「喂,天地良心,到底是誰欺負誰?」
「當然是你欺負我,不然咧。」啐,這還需要說嗎?
祝湘愛憐地輕撫著祝涓消腫許多的臉頰。「臉還疼不疼?」
「好疼,我好可憐,沒有姊姊疼我。」祝涓乾脆撲進她的懷裡撒嬌。
祝湘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和夢境裡的曹瑾娥相比,祝涓更像個妹妹。當年她在祝家剛清醒時,曾經一度很厭惡祝涓,覺得天底下的妹妹都是一樣的,可事實證明,不管她的態度多淡漠,口吻多冷情,她還是不變地貼了過來,挽著拉著,喊著姊姊,纏著她東跑西走。
就是她這股熱情勁,才能教她願意相信,這個世上還有許多人是可以試著相信。
「祝涓,起來,我要喂祝湘喝藥。」袁窮奇沉聲說著。
「喔。」祝涓趕忙爬起來。
祝湘伸出手,卻聽他道:「我餵你。」
「我可以自己喝。」
「大夫說過你的手盡可能地別拿東西。」
「可……」齊昱嘉和祝涓都在場,要她乖乖地任他喂,她還真是做不到。
「方纔茶水還不是我喂的。」他補上一句,祝湘立刻抬眼瞪他。
「你真得很故意!」非要用那麼曖昧的字句教人誤會兩人間的關係,硬要逼她就範……
把對付別人的招式用在她身上,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是,我就是故意的。」他大方坦承,噙著笑,吹涼了藥湊近她。
祝湘心不甘情不願地張嘴,任他一口又一口地喂,待喝下最後一口時,他隨即又拿起碗,挾了口菜。
「吃點東西,可以去點苦味。」
祝湘瞪著他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動作,真的覺得他的聖賢書都白讀了,竟然在旁人面前做出這般親暱的舉措,他不覺得羞,但她很想把自己埋起來。
可偏偏以她十指的狀況,要她拿筷子確實不是件易事,加上他強勢的姿態,她也只能乖乖就範。
見她肯吃自己喂的菜,袁窮奇心情大好著。
「袁窮奇,我領受了。」齊昱嘉意有所指地道。
袁窮奇沒聽見,祝湘卻是羞紅了臉,覺得非找個機會跟袁窮奇好生說說不可。
「對了,我看祝湘的情況好多了,咱們也差不多該上路了。」齊昱嘉一把將祝涓抱起,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說。
「就照得能說的,咱們分成兩路走。」
「這樣子安全嗎?」祝湘低聲問著。
「我們分成兩路,由千戶長龐得能殿後帶著其他錦衣衛走官道,引走東廠番子注意。」
他簡略解釋著,其實就在她昏睡的這兩日,已有東廠番子在屋外打探,等著伺機而動。
祝湘垂眼忖著。縣衙一審,必定已經引來東廠番子,而會從京城派來的巡撫,大抵也是聽令齊賢的,如今確知齊昱嘉未死,肯定會調派所有番子過來,而她昏睡兩天,恐怕對方人數早已備足,想要逃出生天,不是件易事。
「袁窮奇,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聽?」她抬眼問著。
「說來聽聽。」他一派悠閒地餵她用膳。
「也許你不清楚,但實際上這附近有許多東廠的駐所,東廠番子集結到杏花鎮的人數肯定不少,照你方纔的說法,我覺得不見得逃得過,倒不如……咱們扮成東廠番子和大內太監走官道。」
袁窮奇聞言,不禁微揚濃眉,忖度這辦法的可行性。
床邊的齊昱嘉沉吟了下,道:「可要扮成東廠番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各大驛站都有東廠駐所,屆時也得驗明正身,如此一來豈不是反招危險?」
「腰牌。」祝湘嚥下嘴裡的菜,才緩聲道:「咱們就假扮成是東廠督主授命到邊境的番子,持齊賢的銅鐘令,非但能暢行無阻還可以對檔頭髮號施令。」
「銅鐘令?」齊昱嘉轉頭問著袁窮奇。「袁窮奇,你聽過東廠有銅鐘令嗎?」
東廠和錦衣衛一樣,皆以腰牌代表身份,不同的腰牌有時有著不同的作用,但這通常都是廠衛裡頭的私密,外頭的人不見得會知道。
袁窮奇垂斂長睫,還未開口,祝湘便搶白道:「我常在東諸城外走動,而各村落裡小道消息特別多,我就曾聽人提起,東廠督主身上系的腰牌是梅花令,而讓宮內東廠外出辦事的則是銅鐘令,聯繫各駐所的則是小圓令……雖說是小道消息,但大伙都這麼說,應該是錯不了。」
當然,這些東廠裡的秘密絕不可能是她從邊境村落裡打聽到的,而是當年她在宮中時,就曾見齊賢用過那些腰牌,而他對她毫不避諱,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皇宮,再來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他根本不以為意。
齊昱嘉眼微瞇。「只是聽來的,會不會太冒險了?」
祝湘不語,她無法再說更多,就怕說得太多反招誤解。
「就這麼著吧。」袁窮奇推想一番後定論。
「但咱們要上哪找銅鐘令?東廠番子的穿著打扮有一定律制,這倒不難,可銅鐘令瞧都沒瞧過,怎麼弄?」齊昱嘉蹙眉。
袁窮奇笑了笑。「我有辦法。」
祝湘不禁看著他,不知道他哪來的辦法。但就算她看過銅鐘令,她也不能畫給他們瞧,而他到底要上哪拿?
第十五章 將計就計(1)
雨日後,五更天時分,有兩個姑娘上了馬車,一會馬車便從祝家大門緩緩駛離。入冬的天亮得晚,馬車前還點著風燈,隨著馬車行駛而搖擺著,而馬車後頭跟著十個錦衣衛急馳跟上。
待馬車走了一段距離後,十數名原本守在祝家附近的東廠番子也隨即跟上。
又過了一會,另一輛馬車到來。
「來者何人?」守在門前的一個錦衣衛校尉立刻持劍上前。
「在下是廣源縣令孔進才,還煩請通報鎮撫使大人一聲。」孔進才一身官服,外頭還罩了件御寒的大氅。
「稍候。」校尉立刻入內通報,一會便旋回。「大人請廣源縣令入內。」
孔進才進入祝家,剛踏進廳堂便見袁窮奇獨自一人坐在廳裡,像正在看著什麼。
「下官見過大人。」
「孔進才,你有什麼事?」袁窮奇問著,將手中的信折起,擱在小几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