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三名保鑣才剛轉頭,只見原本還站得好好的琉衣,忽然沒聲響地暈了過去。
「谷小姐——」
三名保鑣加上信二吃驚的呼喊聲,是琉衣意識消失前最後聽見的聲音。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坐在醫院的加護病房前面,韓宕懊悔地抓著自己頭髮。本以為拒絕她是替她著想,是保住她性命最好的決定,但千估萬算,卻忘了顧慮她的脾氣。
她負荷不了怒氣的心臟曾經一度停擺,好在當時信二在她身旁,及時施展療力保住她一條命。他難以想像,信二當時若遲了幾秒才到……
韓宕害怕得發抖。一想到琉衣性命只差那麼一點就從他手中溜掉,就克制不住心頭那股畏懼。
神啊!我錯了。
韓宕雙手握拳抵住下顎祈禱。他願意對他先前的褻瀆贖罪,要責罰就責罰他!千萬別對琉衣下手,她是無辜的。她是那麼單純天真,如今她所受的苦——就只是因為愛上了他而已啊!
求求禰、求求禰,不要在這時候奪走她性命……韓宕在心裡喃喃自語,只要她能醒來,不管她要什麼他都會答應,即使她要去威尼斯,要去看那個葛諾醫生,要上手術台,他都願意。
「谷琉衣的家屬哪一位?」
韓宕立刻從位子上跳起,迎向前去。「我是。」
主治大夫朝他一點頭。「她沒事了。你現在可以去辦住院手續,等會兒就可以見她。」
韓宕緊繃的情緒忽然問放鬆,他怔怔地一下忘了該說什麼。
一瞧韓宕表情,尾隨跟來的信二忙代他向醫生道謝。
進到病房,看見正躺臥在白色床單中央的琉衣,韓宕心驀地一陣抽痛。
「太好了,太好了……」
形容不出韓宕此時的表情,慶幸與悲傷交錯摻雜。醫院與病床的存在,逼他正視這迫在眉睫的問題,正如琉衣所說,她剩下的時間不多,哪怕一點激動的情緒,隨時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但她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做……
韓宕怎麼可能忘記琉衣訴說夢想時的表情。因此她非得要抓住僅有十分之一的成功率,她只能賭,以求能繼續留在他身邊。
韓宕執起琉衣冰涼的小於,看著她沉睡的小臉低聲訴說——
「我會陪你去威尼靳,等醫生確定你的身體可以承受長途飛行,我們馬上出發。但前提,你得要先陪我逛遍威尼斯,我要你帶著那些記憶上手術台——這樣你才不會忘記,這個世界,還有一個我,在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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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天後——
經過十二小時的飛行時間,韓宕與琉衣隨同保鑣一共四人,來到義大利首都羅馬。唯恐行程太緊琉衣身體會吃不消,韓宕特別在羅馬多待了一天,四人才轉搭義大利國營鐵路火車來到威尼斯。
威尼斯其實是由一百二十多個小島、三百多座各式各樣的橋連結起來的城市,四周皆水,靠苦一條長四公里的堤壩連接義大利本上。在威尼斯行動只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搭船,第二當然就是靠自己的兩隻腳走路。
一下火車,琉衣隨即被眼前景象吸引住,車站內的info台,擺在櫥窗內的華麗紀念品和川流不息的外國臉龐,她忍不住重重地歎了口氣。
「好神奇噢,我第一次跨出國門,沒想到就來到我夢想中的城市。」
兩人邊走邊聊,身後拎著行李的保鑣也一臉稀奇似的左右張望著。
「你喜歡威尼斯?」韓宕問。
「對啊!照片裡看威尼斯真的很美,你看那建築——」琉衣指著前方依稀可見的淺綠色圓頂,然後做了一個發抖讚歎的表情。「多漂亮!」
「才看一個教堂屋頂就讓你興奮成這樣,那等會兒看見我們住的地方,你不就樂暈了?」
琉衣瞪大雙眼,忍不住追問:「很漂亮嗎?」
「等會兒就知道。」韓宕朝她神秘一笑。
搭上渡船,四人先行到旅館放下行李。顧忌琉衣的身體狀況,負責安排行程的聿凱除了在大運河旁租了一棟豪華宅邸外,教堂邊與老王宮旁也各租了一棟,心想萬一琉衣累了,韓宕可以帶她就近休息,不用再奔波跑回大運河邊。
「到了。」韓宕來過威尼斯好幾次,對此地相當熟悉。渡船一停下他先行跳上岸,然後再攙扶琉衣下船。
不出韓宕所料,琉衣一聽見他們這幾天留宿的房間,就是眼前這棟有著上百年歷史的豪華大宅,她瞠目結舌,頓時說下出話來。「你確定,這……是我們可以住的地方嗎?」
一室的富麗堂皇,放眼望去,全是擁有百年歲月的古董精品。琉衣抬頭望向懸在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一顆顆透明度更勝玻璃的水晶珠子反射出眩人的光暈。還有這座用玫瑰紅大理石砌成的大型壁爐,跟掛在牆上的古雅畫作、踩在腳下的華美地毯……
「坐,它不會咬人的。」韓宕拉著琉衣往沙發椅上一坐,大方自得的模樣,感
覺他就是這座大宅的男主人一樣。
「覺得好像闖進了別人家……」
「裡頭人早都搬了,要維持這麼一座大宅非常不容易,先前奢華過度的威尼斯貴族家產差不多都已經掏空,現在就專門租給旅客當出租宅邸,像這樣的屋子,威尼斯到處都是。」
「租這房子很貴吧?」琉衣忍不住問。
韓宕微笑地揉揉她頭髮,不答反問:「喜歡嗎?」
「當然喜歡啊!能夠這麼近距離地欣賞這些畫作跟雕塑,可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之前我就常跟陳媽說我要出國玩,可是找不到適合的旅伴,陳媽就不肯答應。她擔心我一個人上路,會遇上什麼突發狀況,然後找不到人幫忙……」
「很合理的擔心。」
「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轉頭白了韓宕一眼後,琉衣朝他招招手,「陪我去探險。」
韓宕起身,主動牽起琉衣的手,陪她一間房一間房慢慢逛著。
兩人最後踏進房間主臥室,房間中央靠牆處有一座罩著透明白紗的四腳大床,就像童話故事中公主睡的床一樣。走遍六個大房間後琉衣也累了,她朝床上一躺,伸了個懶腰,可以暫時休息一下的感覺真棒。
「好像在作夢一樣。」
韓宕不說話,只是坐在她身邊,睇看她陶醉的表情。
琉衣張眼說話。「我剛突然想到,你說你之前待在台灣的時間不多,那你平常人在哪?」
「不一定,英國、泰國,日本,美國,聿凱、信二他們都有準備我的房間,有需要我隨時可以過去。」
「住他們家?」
「對。」韓宕點頭。「可以說是他們家。」
「這樣啊……」琉衣突然面露不豫神色。
「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之前你說,你從沒想過要幫自己買棟房子。哎呦,
就只是一種感覺,我在想,你住過那麼多國家,怎麼沒一個地方能夠吸引你待久一點呢?」
韓宕沒說話,琉衣爬起覷瞧他表情。只見他一臉無表情,感覺好像戴了一張面具似的。「你生氣了?」琉衣碰碰韓宕臉頰,卻被他反手摟進懷裡。
「沒有。」
「可是你表情怪怪的。」
「我只是在想你說的話。」
「我說錯了?」
「沒有。三昴在她額上的下顎輕輕一搖。「你只是再次提醒我你的重要性。」
琉衣一愕,直覺地想抬頭注視韓宕,卻突然被他伸手按下。
「不准抬頭。」
「為什麼——」琉衣正想抗議,韓宕卻選在這時候開口說話。
「直到遇上你之前,我發現,這世上這麼多國家,還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吸引我長久駐足。」
琉衣突然明白韓宕為何不准她看他——他會害羞,因為他現在要跟她坦白一些心底話。
琉衣不再掙扎,安靜地聽他怎麼說。
「比起潘瑟、信二他們,雖然我擁有的比他們更多,但我卻比他們要沒有安全感。我一聲令下可以召集所有人馬,動用集團所有資源,但我卻一直覺得沒有歸屬感。」
琉衣沉默了半晌,問道:「或許是因為你擁有『心』之力?」
她真聰明。不用他提,她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信賴潘瑟他們,但我不是他們心目中的唯一。我可以從他們心緒流轉間很清楚地聽見,甚至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原來他們心裡是這麼想的。」
一感覺韓宕擱在她頭上的手掌失了勁力,琉衣立刻乘機轉過頭來盯著他。兩人雙眼對上,韓宕忍不住伸手想摀住她臉。
他覺得臉頰發燙,他的臉一定紅了。
「不要。」琉衣順勢將他手掌抓來擱在心窩。「我喜歡聽你說你重視我,我更
喜歡看你說你重視我的表情。」
韓宕表情很不自在,但心裡同時也覺得溫暖。原來被人徹底接納的感覺,竟是如此教人滿足。
「我會把你剛說的話牢牢記在心上。我是你的家,不管你今後得因公到哪個國家,記得,世界上某一個角落,住著一個谷琉衣,她所待的那個地方,會永遠張開雙手迎接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