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勁兒想掙開,終於在發出近似疼痛的嗚咽之後,逼他放開掌握,她曲起手,按住被他握過的地方,「不要喊我,從你寫下『放妻書』的那一刻起,你與我就再也沒有一丁點關係了。」
「容容!」他再喊她,這聲呼喊中,有他未能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別喊我,汗王陛下,你已經如願見到我了,該滿意了吧?」她閉上美眸,深深地喟歎了口氣,昂起帶著一絲蒼白的嬌顏,再睜開的美眸之中,已經是心若止水的淡定,「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如今,還我自由吧!」
她堅決要走,他無力挽留!
在她離開之後,喬允揚一個人站在空蕩的大殿之內,面無表情,只是感覺心裡有一個地方,因為被深深地挖空,而狠狠地痛著。
這時,端王帶著幾名將領進來,見到他失神的模樣,頗不以為然,「你沒有告訴她,我國答應與中原議和的真相嗎?這場仗我們不見得會輸!是汗王你最後放棄,才會功虧一簣——?!」
蕭剛驀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激動的端王,給了他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在這敏感的時刻多說話。
喬允揚無心注意一旁眾人的動靜,只是出了神似地陷入思緒之中。
十年。
這一場局,他布了整整十年,總以為萬無一失了,卻沒料到,竟然到最後,老天爺開了他一個大玩笑,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意外」!
驀然,喬允揚放聲大笑,心痛至極的大笑,彷彿顛狂了似的大笑,洪亮的笑聲響徹了整座大殿,餘音繞樑,久久不絕。
「哈哈哈……」
他覺得可笑,覺得這天底下再沒有比眼前這一切更可笑的事了!
這時,一旁的端王與將領們見他狂肆的笑,不由得面面相覦:都是驚疑不安的,因為,他們從未見到這個男人如此失控的模樣。
這幾年,他們在這位汗王的身邊,只見過他從容的冷靜,運兵如種的睿智,在他的帶領之下,他們的心裡都很篤定,問鼎中原絕對不是夢想。
而如今,看著眼前的他,讓他們只有一個感覺。
原來,他們以為天神般的汗王,也不過是血肉之軀,是一個有愛有恨,會悲會痛的普通男人……
「小娘,看樣子,今年的芍葯應該會開得特別漂亮。」
「嗯。」
夏侯容容與喬裴意坐在「昊風院」的院子裡,石桌上擺著簡單的茶食,在他們周圍有幾盆含苞待放的芍葯花,是完刺不久之前,讓人從洛陽那裡帶來的,總共幾十盆的芍葯花,夏侯容容指示擺放在幾個地方,就連總號的大堂裡,都有幾盆,她笑說多擺幾個地方,到了開花時,才能到處生香。
她曾問完刺,洛陽出名的是牡丹,為什麼不是送她牡丹而是芍葯?
因為他說,你雖有牡丹之姿,卻似芍葯不屑做百花之王,而且牡丹不若芍葯,花開生香,我也認為,芍葯較之牡丹,更勝一籌。
夏侯容容不必細問,也知道完刺口中所說的那位「他」是誰,也因為知道,所以她也懶得再問,盛情難卻地留下了芍葯花,眼看再過幾日,就會盛開。
「風爺?!」
「阿爹!」
老譚與喬裴意吃驚的喊聲幾乎同時響起。
聽見他的到來,她沒有回頭,身子卻是不自禁地泛過一陣輕顫,知道他就站在她的背後,用他那雙灼銳的眼眸直盯著她。
「老譚,送客!」她沒有二話,下達逐客令。
「風爺……」老譚一時左右為難,看著喬允揚神色沉靜的臉龐,兩邊都是主子,該聽誰的,令他不知所措。
「阿爹還回來做什麼?當初你不要小娘,狠心讓小娘一個人面對凶險,你現在還回來做什麼?」喬裴意再忍不住氣憤,開口大罵道。
「裴意,你長高了不少。」對於他的指控,喬允揚不怒,因為,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是事實,自己沒有抵賴的餘地。
夏侯容容拉住裴意的袖子,輕輕緩緩地對他搖頭,不讓他再說下去。
「小娘……?!」
「如果你還想說,就出去。」她放開手,別開嬌顏。
喬裴意一肚子怒火,不洩不快,但是,眼前是他最敬愛的小娘,她的話,他又不能不聽,最後,他只能咬咬牙,大步走開,眼不見為淨。
在他走後,夏侯容容給了老譚一個眼神,知道老人家的左右為難,便讓他退下,不讓他在兩個主子之間掙扎難捨。
「裴意說得對,事到如今,你還回來做什麼?」終於,在老譚走後,她站起身,回頭面對他,「如今,這裡已經沒有等你回來的人了,汗王陛下。」
「收回你的那句尊稱。」面對她的冷淡凝視,他笑得十分燦爛可掬,「如今的我,已經不是汗王,端王……不,如今的新汗王以我不再適任為由,逼宮將我逐下汗位,因為無事可做,所以我想說回來老地方,討個小官的差事做做,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你到底又想做什麼?」她泛起苦笑,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男人總能給她帶來措手不及的震撼,「不,我們這裡不過是個小地方,小廟容不下大佛,無論你現在是什麼身份都好,都請回吧!」
「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應該留我下來才對。」
「是嗎?我倒以為,一個聰明的人,不會把吃人的老虎養在身邊。」
「那你說說,一個最資淺的學小官,最大的本分是什麼?」
任勞任怨,任憑差遣!
這八個字,幾乎是同時在他們腦海裡浮現,而夏侯容容心裡覺得好笑,因為她不敢想像把這八個字,加在喬允揚的身上。
「不——!」她才正想開口,一瞬間,右肩背上的傷口再度泛起刺骨的疼痛,讓她的臉色一瞬間為之慘白,她伸手按住了肩膀,微弓起身,越過他的身畔,朝著院外喊道:「婉菊!婉菊!你快過來……」
「容容,你是怎麼了?」喬允揚心下詫異,追上前,大掌握住她的右腕,立刻聽見她近乎悲鳴的慘叫,「容容?」
他沭然放開掌握,見她回過眼眸,瞅著他的眸光,怨懟中含著淚。
第9章(2)
這時,婉菊急忙地趕來,扶住已經顯重的身子,三步並成兩步趕到主子身邊,也不管敬或不敬,推開一旁的喬允揚,把容容扶進屋裡。
在婉菊為她的傷口塗藥時,他就站在一旁定定地看著,婉菊趕他不走,而其餘的眾人更是不敢進來,因為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夏侯容容不想為難他們,更因為痛得沒有力氣與他爭執,所以,也就只好讓他在旁邊一直看下去。
喬允揚看著她雪白的右肩上,那箭傷彷彿還殘留一層淡淡的紅黑色,皮肉都還顯得有些模糊,看起來教人觸目驚心。
終於,婉菊敷好了藥,伺候主子把衣衫穿回去。
這時,夏侯容容才轉過身,看著喬允揚一臉心痛歉疚的表情,她直瞅著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幽聲道:「你不必太自責,死不了的,藥師告訴過我,只要一個月兩次的以針刺身上的幾個血門,放血洩出毒物,持續個一年半載,就不會有大礙了,不過,這傷痕只怕是好不全了,就算好了,也不會比現在好看多少。」
「我在想,自己真的對你很殘忍。」他苦笑說道。
「事到如今,無所謂了!」說完,她轉過身,背對著他,「你走吧!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不!我回來,不是為了聽你這句話,跟我走。」話聲才落,他已經彎身將她扛上肩頭,大步地往外走去。
「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裡?!」夏侯容容被他的舉動嚇了大跳,「來人!快來人!」
「我要帶你出遠門。」說完,他看著老譚幾個人聞聲而來,卻沒有上前阻止,然後,也注意到她覺得被背叛的不敢置信表情,「別氣他們,這些手下並不是心向著我,而是希望我們都好,你和我,能夠再度走在一起。」
「你還想故技重施嗎?」在被他送上馬車之後,為了不讓她逃走,他以軟繩圈住了她的雙手,綁在自個兒的腰上,而他這舉動教她怒得想冒火,「以為現在的我,仍舊是當年對西域一無所知的夏侯容容嗎?如今只要我肯,我隨時能夠離開,安然回到『龍揚鎮』。」
「我知道,但我想賭賭看。」他駕著車往鎮外的方向而去,轉眸笑瞅了她一眼,「給我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後,你還是堅持不原諒我,那我會離開,離你遠遠的,再不讓你見到!」
「你以為自己這麼做,就會有用嗎?你以為我有必要答應你嗎?」
「你必須,要不,我不放你走。」
他回側的目光,與她俯落的視線,都剛好落在圈住她手腕的軟繩,讓她知道他所說的意思,也讓她氣得想拿把刀砍了這男人,「我不怕你,喬允揚,以前沒怕你,現在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