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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雷恩那

  姊姊別對他生氣……

  唉,他總怕我活不成……

  腦中閃過李流玉那張臉,彷彿也聽到那姑娘略受苦惱的笑歎。

  他們師姊弟倆的感情實在是……實在是教她既羨慕又嫉妒,讓她不知不覺亦牽掛難放,讓她也不由得苦惱笑歎。

  院子裡武鬥的兩人,佔優勢的那一個漸漸失去耐性,寬袖大揮,將少年震飛出去,接著飛身竄近,五指成掌欲下狠招——

  「住手!」

  陸芳遠耳膜陡震,腦中亦震,那震盪透進血肉,震得他不得不懸崖勒馬,在千鈞一髮間硬是咬牙沉氣撤下掌力。

  五臟六腑劇烈翻騰,他重重吐出一口氣,目中的溫雅早已盡散,只有噗噗騰燒的怒火,他厲瞪那個突然竄出、險些挨他掌力的姑娘,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將她揉碎了事的模樣。

  「樊香實!」他狠狠喚她,怒氣盡展無遺。

  「你、你……你別……別傷他……」

  她竄出擋在江寒波身前,那是本能之舉,但他那一掌雖及時撤下,她面上仍舊一寒,此時才知後怕,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胡鬧什麼?!」陸芳遠氣到一頭散發彷彿注入生命,在他身後揚動。

  樊香實被他吼得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費勁抓穩思緒,她掀唇又閉口,閉口又掀唇,最後直接堅定地蹭出一句——

  「我想救李流玉。我想試。」

  「你當真肯了?!」她身後的少年緊聲問。

  她回眸去看,江寒波背靠著石牆勉強立起,一手捂胸,嘴角血絲潺潺,那張年輕面龐說多慘有多慘,但乖戾的雙目晶晶發亮。

  「我想試。」她重申。

  「你別想!」杵在她面前的陸芳遠厲聲道。

  「我想。」她重新看向他,專注而鄭重地看他。「我要這麼做。」點頭,再點頭,像似加強內心意念。「我會這麼做。」他死死瞪著她,闊袖微動,打算將她扯進懷裡,她卻快他一步道——

  「我想試著救李流玉,但究竟該怎麼救,仍要請公子幫忙。」沉靜了會兒,她臉色蒼白,卻靦腆道:「我怕自己下手取心頭血,要取得亂七八道,你……你剛巧來了,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來,由你下手,我、我膽氣就足了些……你幫我救李流玉好不好?」

  陸芳遠終於體會到,原來人的怒氣是可以一層疊上一層,永無止境地攀高。

  他往前踏出一步,她卻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小臉上的戒備神情讓他心頭火竄得更高、燒得更猛烈。

  「過來。」他立定不動,事實上是氣到全身發僵。

  樊香實回頭瞅了江寒波一眼,後者面色帶金,顯然內息被打得大亂。她調過頭再看陸芳遠,鼓起勇氣再道:「那、那你答應我了?」

  「阿實,過來。」

  她渾身一震,那顫慄從腳底沿著脊柱竄到頭頂心。

  「過來。」他差不多把一輩子的耐住都賭上了。

  咬咬唇,想著他這趟尋來中原的目的,一股說不出的酸楚情懷在胸中漫開。

  她終於聽話地走過去。

  不僅是走近,她還直直走入他懷裡,雙手抱住他的腰。

  陸芳遠利眉微挑,呼息悄悄一窒,臉色稍霽,甚至還朝著滿臉戾氣卻又無能為力的江寒波投出淡淡勝利的微笑。

  他舉袖想拍拍她的頭,卻聽她細細啞啞地嚅出話——

  「拜託你幫我好不好?你答應我,幫我試著救救流玉,等這住事情過後……我、我一定跟你走。我跟你簽賣身契,我跟你回北冥,回『松濤居』,不會再不告而別,你說的話,我都聽,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再不離開你……」她彷彿低笑,笑中隱著憂傷,嗓音更輕。「……儘管弄不懂為何你非把我逮回去不可,若你希望有我伴著,我就伴著,等哪天你厭倦了,瞧見我就煩,到那時,再讓我走吧。」

  一雙大掌按住她兩肩,將她推開一小段距離。

  欸,果然又看到他發火的眼。

  欸……這樣也不成,那樣也不成,是要如何?

  她大膽迎視他,眸光一瞬也不瞬。「我想救她。」如果不識李流玉,不知江寒波的豁命相搏,不知那雙師姊弟之間的情分,她樊香實當然活得自在安心,壞就壞在她跟人家已有了三分交情,心軟無藥醫啊,又怎能見死不救?她也是圖個心安理得。

  「你幫幫我好嗎?」她眸底泛熱,覺得自己還能成全別人,那也算一大樂事呢!她吸吸鼻子,對著他討好般微笑,怕他怒火亂竄,還笑得有些怯生生。「你能救小姐,也一定能救流玉,那塊『血鹿胎』反正是被我吞了,你再取一次心頭血幫流玉試試……」

  略頓,她嚥了嚥唾液,很抿唇又道:「那個……其實你上次動手時,真的很利落,我也、也沒受多少痛楚。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你第一回已經挺熟練,第二回應該會更上手。總之我……我就這個請求,你應了我,好不好?」

  她竟然這樣跟他談條件?

  拿自己的命跟他談條件?!

  陸芳遠有股想將她撕吞入腹的衝動!

  他暗暗磨牙,臉色鐵青,額角太陽穴突突亂跳,額面與頸子都已浮出青筋。

  什麼叫「一回生、二回熟」?

  這是他作繭自縛,抑或她傻得語無倫次?

  無數思緒在腦中起伏,許久、許久,他勾唇冷笑了,從齒縫中擠出聲音,一字字說得清楚明白。「恕我幫不上忙。那根用來取血的精鋼長針已然遺失,沒有它,無法取心頭血。」

  樊香實嚅著唇似要說什麼。

  她沒說話,卻伸手進袖裡摸索,最後從袖底暗袋掏出一長物。

  「……公子的鋼針是……唔……是我偷走的……」

  她低頭認罪,遞上那根精鋼所製的中空長針,一直遞到陸芳遠眼下。

  突然間,按住她雙肩的男性大掌狠狠用力,十指似要掐進她血肉裡。

  隨即,她耳際爆開一聲惡狠狠的怒罵——

  「樊香實,你混蛋!」

  她頭還在暈,此時又被震得兩耳隆隆作響,縮著頸,她委屈又耍賴辯道:「那我還你嘛!偷了它是我不對,我現下還你還不成嗎?」

  「你、你實在是……混蛋……混蛋!混蛋!混蛋——」罵到最後嗓音都抖了。

  挨了狠罵,她眼裡冒出兩泡淚。

  內心既酸澀又難受,結果她卻是向那個罵她的男人尋求安慰——癟癟嘴,她忽然「哇啊——」一聲哭出來,身子撞進他懷裡,緊緊揪著他的衣衫。

  「你幫幫我嘛,嗚嗚嗚……我自己不敢刺,嗚嗚……我想救流玉,我想試,可是我不敢自個兒動手……嗚嗚嗚……你幫我嘛……」

  陸芳遠覺得這輩子似乎沒這麼折騰過。

  他曾以為自己有情,後來覺醒於自己的無情,而現下又成什麼事了?

  胸中那顆心原來鮮紅火熱得很,撲撲騰跳,因為一遇上這個老實頭姑娘,他七情六慾盡起,喜怒哀樂皆興,就只剩「舉旗投降」這一臭招能使。

  可恨!可恨至極!

  他兀自咬牙切齒,雙袖卻緩緩環住了她,將哭泣的姑娘摟在懷裡。

  一抬眼,發現姓江的那個小子正對他挑眉,他冷著眼瞪回去,眼神充滿警告。

  現在別惹他!

  他一肚子火,再惹他出手,真要鬧出人命!

  *

  第14章(2)

  第一次下手——

  鋼針刺進rou體,那聲音悶悶鈍鈍,他含著她的唇,試圖將她呼疼聲音全都掩蓋,掩蓋在一個深吻中。

  真的太痛了吧,她咬傷他的唇,狠狠咬緊,睜大眼睛直直望進他神魂深到。

  他遭攻擊的唇瓣不覺疼痛,倒是左胸莫名緊縮,被突如其來的力道發狠死掐一般,似告訴他,他做錯了,從那一年將她帶回「松濤居」一直到現在,他總是做錯,隱瞞了真相與本心,到頭來,要自食惡果的。

  「這樣很好……有始有終……挺好……」她瞅見嵌進胸口的鋼針,恍惚揚唇,對他低喃。

  他頭頂彷彿被倒落一大桶冰水,渾身顫慄,膚上爬滿冷意。

  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她只是他養在身邊的玩意兒,時候到了,他拿他該得的,有什麼不對?又何曾對不起誰?這撕心裂肺的感覺著實詭異,沒頭沒腦的,他究竟著什麼魔?

  她身子滑落,他心頭緊繃,展袖將她穩穩摟住。

  她怔怔瞅著他,那雙清澄透亮的眸子似能看穿他的神魂。

  她問,語中透著希冀——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是真心的……不是騙我、蒙我,是真心的那種……有沒有……」

  他心臟絞縮,恨極這種感覺,恨極了她。

  這樣不對!

  他渾身泛寒,雙腿彷彿無法著地,有什麼啃蝕著他的心,這樣真的很不對。

  我從未喜歡過誰!

  他該要大聲在她耳邊咆哮,讓那聲量穿透她的神識,直達她腦海裡。

  但,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僅是抱著她飛馳。是他下的手,自然由他善後。

  冷汗點點滲出毛孔,他膚上一片寒涼。

  他的心亦是一片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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