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別浦知道她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實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竟讓她再一次經歷那種痛。
他用力環抱住她,滿懷歉疚地呢喃道:「別想了好嗎?別想了。」
「寧越,我想起來了……我已經死了,我知道了,我已經死了……」她在他懷裡痛徹心肺地號哭起來。
辛敏兒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她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她飄洋過海去,把一個死去千年的鬼魂帶回來,帶給了元別浦!
她也很想哭,可是,她知道那個臂彎再也不會屬於自己了,她失去他了,已經失去他了……
「夠了!」南宮教授再也無法忍受地跳起來,衝過去一把抓住喬曉初的手臂。「你說你是宮六如?是已經死掉的鬼魂?你怎麼可以霸佔曉初的身體?滾出去!把曉初還給我!」
元別浦把受驚的宮六如護在身後。
「教授,我們必須瞭解在喬小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想一個好的辦法解決,希望你能冷靜下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就是一個孤魂野鬼霸佔了曉初的身體,這樣還不夠清楚嗎?」南宮教授壓抑不住怒火。「元別浦,你最好把曉初還給我,讓我帶走,我自己會想辦法趕走曉初身體裡的鬼魂!」
「教授,很抱歉,我暫時不能把喬小姐還給你。」元別浦冷然拒絕。「因為現在在她的身體裡,有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
「元別浦!喬曉初是我的未婚妻,你有什麼權利扣留她?」
「我不會扣留她,你可以自己問她要不要跟你走?」
「不,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寧越——」嬌小的身子從元別浦身後緊緊地抱著他不敢鬆手。
「她現在已經不是曉初了,當然不會跟我走!元別浦,我希望你不要干涉這件事,萬一耽擱太久,曉初的靈魂找不回來了怎麼辦?」
「她不會回來了,她已經被那道白光帶走了——。」躲在元別浦身後的宮六如突然輕輕地說。
「白光?什麼白光?」元別浦轉身,詫異地問宮六如。
她下意識地躲避南宮教授,只看著元別浦,慢慢追憶著。
「我想起我死的時候也有看見一道白光,當時我感覺到那道白光一直想要帶我走,但我看見你為我傷心痛苦,我捨不下你,因此死死地抱住你不肯鬆手。後來,白光消失了,我的魂魄不知怎麼地進到了玉韘裡,就再也出不來了。那時候我知道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我喚你,可你總是不回答我。再後來,我的魂魄就一直被鎖在玉韘裡,很黑很暗、無邊無際,但是我的心情很平靜,慢慢地就像是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
元別浦聽了驚訝不已,不敢想像她竟然在玉韘裡睡了千年。
「忽然間,有人把我帶出來了,我感覺到又回到了你身邊,我又不停地喚你,可你總像沒聽見似的。後來,有人撞碎了玉韘,我從玉韘裡出來,然後又看見那一道白光出現,我很害怕,以為那道白光要來帶我走,我不想靠近那道白光,但是我看見一個女子走了過去,和那道白光一起消失了。我轉身想逃,卻忽然跌了一跤,然後感覺到頭痛欲裂,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聽到這裡,元別浦不忍心看南宮教授的反應,因為照宮六如的說法,喬曉初的靈魂已經不在人間了,也就是說,她已經死了。
「你們以為我會信這些鬼話嗎?」南宮教授臉色難看,咬牙切齒地說:「這個鬼魂想要霸佔曉初的身體,所以編來這些謊言,我才不會相信!曉初的靈魂一定還在人間,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教授,我相信她沒有騙人。」元別浦無奈地低歎。「很抱歉,喬小姐出車禍時,我已經盡全力救她了,但她還是……」
「曉初沒有死!我一定會想辦法證明她沒有死!」南宮教授固執地不肯信,他瞪一眼宮六如。「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跟我走是嗎?」
「我不是你的曉初,我不能跟你走。」宮六如淡淡地說。
「好,有一天我會趕離這個鬼魂,讓曉初心甘情願地跟我走!」南宮教授憤怒地轉身離去。
元別浦瞥見靜靜靠著牆,始終不發一語的辛敏兒,直到這時,他才忽然驚覺到她的存在。
「敏兒……」
辛敏兒抬起頭迅速望了他一眼。
「你是別浦,還是寧越?」
元別浦愕住,競一時無法回答。
「如果你是別浦,就走到我身邊來。如果你是寧越……」她深深吸了口氣。「那我立刻就走!」
元別浦知道,辛敏兒在讓他做選擇了。
「敏兒,對不起,我是元別浦,也是寧越。」即使會辜負她,他還是必須說真心話。
「別浦,她是一個鬼!」她壓抑著翻騰的護火。
「敏兒,我輪迴成今生的元別浦,其實是為了要再與她重逢的。敏兒,對不起。」元別浦感傷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抱歉。
「什麼重逢?你一個活生生的人要跟一個鬼重逢?」她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敏兒,我會認識你,而你會把她帶來給我,或許是一種命中注定。我真的必須感謝你,也許我和你今生無緣,但我絕不會忘記你。」他真心誠摯地說。
辛敏兒終於徹底崩潰,她抓起自己的皮包,在失聲痛哭前奪門而出。
「她……是誰?」宮六如微偏頭,凝睇著他問。
「元別浦的女朋友。」他淡淡地說。
「元別浦?我剛剛總是聽他們這麼喚你,為什麼你換了一個名字?」她不懂,只覺得眼前的世界和寧越處處都透著古怪。
「六如,你記得自己已死了對嗎?」他溫柔地望著她。
宮六如太熟悉寧越說話的方式,也立即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死了,你也死了,是嗎?」她輕咬著唇,明明他就站在她眼前,為何仍覺得有一絲哀傷?
「寧越也死了。」他點頭。「寧越死了以後,輪迴轉生了,就是現在的我,而我今生的名字叫元別浦。」
「那個女子是你今生的情人?」她抿著唇,輕輕地問。
「你會生氣嗎?」他有些忐忑。
宮六如想了想,笑著搖頭。
「不會。你剛剛說了,你會認識她,而她會把我帶來給你,是命中注定,我是她帶來的,她是恩人,不該生她的氣。」
元別浦笑著擁緊她。
「不管我現在是誰,我的輪迴就是為了要與你重逢的。」他極溫柔地,在她耳畔低喃。
「我知道,我知道即使你輪迴了,我依然能感覺到你在我身邊。」
她憶起久遠以前,他將玉韘套進她手指時,曾對她說過的誓言——
太大了,就用條五色繩圈起來,佩戴在身邊,讓我感覺自己和你在一起……
第六章
元別浦幫自己和喬曉初辦好出院手續之後,便帶著她搭計程車到「君悅酒店」取回他的車。
一路上,宮六如緊握住他的手不敢放,一步也不敢離開他身邊。
雖然寧越已經告訴過她,現在這個時代距離他們的年代已經很遙遠了,變化非常大,也許會嚇住她,要她不用太害怕,她在心裡也已做好了萬全準備,但是一走出醫院大門,一幢幢的高樓建築。滿街飛快疾馳的車輛、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商店招牌,還是遠遠超出她所能想像的範圍。
「寧越,我的頭好昏。」不知道是不是車禍的後遺症,她頭暈目眩,心悸的毛病很嚴重。
「很不舒服嗎?忍耐一下,我馬上帶你回家。」元別浦把她送上車後,立刻發動引擎,疾駛上路。
「你沒有馬嗎?」她奇怪地問,一面上下觀察著這輛鐵車內的怪異裝置。
「現代的人都是開車,不騎馬了。」他笑答。
「車?這車是鐵做成的?」宮六如的指尖到處探索碰觸著。「不用馬來拉,它也能自己動,真了不起。」
「馬車在一百年前就漸漸淘汰了,現在全部改用汽車代步。」
「所以,現在都沒有馬了嗎?」宮六如有些沮喪。
「馬現在都不在路上跑了,全養在馬場裡。」
「是嗎?可我喜歡騎馬。」
元別浦轉頭望了她一眼。
「你如果想騎,我會找時間帶你到馬場騎馬,好嗎?」
「好!」她滿足地點點頭。
「現在還覺得頭昏嗎?」他關心地問。「我開車的速度你怕不怕?」
「不會,騎馬更顛,我都不怕了。」她嫣然一笑。
「那就好。」是啊,他沒有忘記她騎馬時歡快的笑顏。
「寧越,我不喜歡你們穿的衣裳,一點都不好看。」她指著街上的行人搖頭歎道。「每個人的頭髮也剪得怪摸怪樣的。還有,你的頭髮是誰幫你剪的?我不喜歡,我還是喜歡你從前的樣子。」
元別浦大笑。他的頭髮可是台北的知名設計師幫他剪的,要是被設計師聽見有人嫌他剪得丑,大概會暴跳如雷了。
「如果我用從前的模樣活在這個時代,這個時代的人一定會以為我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