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小皇帝以為,宇文寒夜一出手,不出幾個月那個什麼天下第一大盜就會落網,誰想到宇文寒夜一追就是三年,在享受三年無人管束的幸福生活後,他也對這位能讓宇文寒夜吃鱉、傳說中的南宮添頗為好奇,更想看看能讓在他眼裡無所不能的宇文寒夜吃鱉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如果能親眼目睹宇文寒夜吃鱉就太好了。
是以無論宇文寒夜怎麼說,他都不肯搬離御泉山莊,對他是又寵又敬又疼的宇文寒夜自是拗他不過,只得仔細安排御泉山莊的防衛,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等待南宮添的到來。
第八章 冷泉
吃了那位老大夫的幾帖藥後,靜貞的精神好了一些,不再整日昏睡,白天能醒一兩個時辰,也偶爾能抬起胳膊比劃幾句簡單的話。
昨日傍晚宇文寒夜回來後,在她的房裡待了一會兒,似是有什麼心事,在與她的視線短暫地交流一會兒後,露出了有幾分釋然的笑。
今日一大早宇文寒夜又來了,替她掖了掖被子後,柔聲勸她再睡會兒後就指示著丫頭婆子們收拾她少得可憐的行李,靜貞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覺得視線漸漸模糊,迷迷糊糊地便睡著了。
等再次醒來時,已經在一輛鋪著厚厚被子的馬車裡,宇文沒有騎馬,在車裡靜靜地看著書,見她醒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醒了?」
靜貞點點頭,對自己與宇方寒夜在這麼窄的空間裡獨處有些不自在。
「還那麼熱嗎?」宇文又柔聲問道,靜貞搖搖頭。
「又撒謊。」宇文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依舊不減,今晨他便看到靜貞眉心的黑氣愈加重了些,嘴唇的顏色也愈加深了,胳膊上的血管隱隱透著黑氣,就連指床也變成了紫紅色,舌苔發黃且厚,就算他對醫道僅知皮毛,也知道她這是熱毒入骨的症狀。
靜貞抬頭望著他,又搖了搖頭,才兩天的工夫,宇文就憔悴多了,雖然依舊衣帽整潔,鬍子也刮得很乾淨,可是眼底的血絲跟眼角的疲態卻騙不了人……
她……不是小小的一名啞女嗎?性情也不見得十分的可愛,長相也非絕色,怎麼值得宇文寒夜如此的費神?
「想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宇文寒夜柔聲問道。
馬車很穩,如同嬰兒的搖籃般輕輕搖晃,中毒後精神不佳的靜貞強撐睡意,點了點頭。
「我們要去御泉山莊,那裡有能解你毒的冷泉。」
冷泉?宇文的解釋顯然讓靜貞更加疑惑了。
「你忘記了?昨天那個老大夫說,御泉山莊的冷泉能療你的毒。」
宇文話音剛落,靜貞立刻像是被針刺到一樣掙扎著坐起,雙手飛快地比劃著:我不要你冒險帶我進御泉山莊!你不是有事嗎?快去辦呀!不要為我耽誤了你的事!
「帶你進御泉山莊是皇上御准的,我要辦的事可以推後,你沒耽誤我的事。」宇文頗有耐心地替靜貞解惑,甚至還有閒情替靜貞拂開粘在臉上的亂髮。
不要!靜貞很堅決地搖頭。
「我知道你還擔心什麼……但是……你相信我好嗎?我宇文寒夜雖然不才,但是養你一輩子還是可以的,如果你不嫌棄……就嫁了我吧。」
靜貞瞠目後退,連連搖頭,不,我配不上,我配不上的……到後來她的雙手搭起來都費力,可是她依舊堅定地擺著手,表示不行。
「是我配不上你才對……老男人一個,整天不是浪跡天涯,就是在宮中當差,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宇文說著將靜貞熱得燙人的身體摟入懷中,「你別嫌棄我才對。」
靜貞還是搖頭,眼淚順著眼角不住地滑落……
「別哭了,人家說眼淚是血,雖然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不是愛,但是……昨天我才發現,我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排斥跟你過一輩子……反正日後總有一天我會因了媒妁之言而娶妻,娶一個認識的總比娶一個洞房那天才能看到臉的新娘子強。」
不管他怎麼說,靜貞搖頭的動作沒有停過,眼淚也流得更多了。
「我點了你的睡穴吧,你多睡一會兒,等會兒到了冷泉,還有得累呢。」宇文說著拂上了她的睡穴,靜貞掙扎了會兒,便沉入夢鄉。
昨天那名老大夫說過冷泉的事後,宇文便在心裡問過自己,可願對靜貞背負起一生的責任?在仔細想過後,答案是肯定的,可是想到是否甘心……他躊躇了。
昨天下午,在冷泉,陛下問他,可知道要對靜貞負起的責任,他說他知道該怎麼辦……說出那句話時,隱隱的不甘心,竟不知何時不見了。
昨天晚上,他到靜貞的房間去看她,靜貞像是一朵被風雪壓彎了枝頭的寒梅,雖病態十足,然而一雙眼睛卻依舊閃亮,與她對視時……他在她的眼裡沒有看見一絲怨氣,有的只是求生的渴望與對他的依戀。
那個時候他問自己,可願與這雙眼睛的主人共度一生,答案是肯定的,他的心底,甚至有了一絲雀躍。
是喜歡吧……也許從第一次見到她起就喜歡了……否則他大可在小皇帝將她交給他的時候,將她安置在少揚那裡,而不是帶她去錦陽。
只是喜歡的感覺太陌生,在過了年少輕狂後,便不知不覺死死關閉的心門,不肯承認自己被一個不會說話且不美麗的女孩打開了心門。
不會說話又怎麼樣?反正他喜愛安靜,常常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在一個地方待上一整天且自得其樂,現在多了一個安靜的人,他不信會不快活。
不美麗又怎麼樣?在王府時也好,在宮中時也好,在江湖中闖蕩的這三年也好,美女的女子他見過的還少嗎?
出身不好又怎樣?他自出生起便被視為妖怪,雖有欽天監的背書,但母親仍不願親近他,父親只將他當成是所謂的國之將星養大,師父生性疏懶瀟灑,愛自己到比愛旁人多十倍,整日除了教他武功兵法外,就連所謂的照顧也是輕輕漫漫的……他在師兄弟間備受排擠,師父也看不出來,或者看出來了不想管。
出了山門後,端王對他好是出於愛才,可是京城裡的人照樣將他視為妖怪,屬下同僚照樣不肯親近他,背後白毛妖白妖地叫著。
在十七歲時,他其實有想過成親……喜歡的是姨母家的表妹,然而卻有一次無意中聽見表妹罵他是妖孽……
他是異類!他從來沒有像十七歲的夏天那樣感覺強烈過……異類這兩個字,像是刺一樣地刺進了他的胸口,然後越來越深入越來越深入……一直到他的心底,年深日久便被周圍的肉緊緊地包裹住與心血脈相連……每當他以為傷口已經不存在,便會在不經意間刺他一下,讓他瞬間清醒。
在靜貞眼裡,他不是異類,她看向他的眼神從來都是真誠無偽的,除了崇拜依戀與喜愛,再沒有別的情緒。
也許是他虛榮吧,喜歡被這樣的眼神看著……第一眼就喜歡……
馬車到冷泉時,靜貞還在昏睡著,宇文用被子將她裹好,抱進廣寒洞,黎一召早已經在洞口等著了,大夏天裡,他卻披著厚厚的狐裘,顯然有備而來。
「宇文兄。」
「黎兄。」宇文微一點頭,便繼續往前走去,黎一召抱著一個四層的紫檀提盒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走到廣寒洞深處。
昨天他走後,這裡顯然被小皇帝派人佈置了一番,不但打掃得乾乾淨淨,連日常用品都準備得很全。
宇文將靜貞放到了鋪了一層獸皮一層鵝絨被兩層錦被的石床上,替她掩好被子後,放下幔帳,又一層一層地將幔帳仔細掖好,絕不讓洞內濕冷的空氣進入床中半點。
「其實這些事……叫下人做更好。」黎一召有些被宇文嚇到了,過去他只知道宇文家世代攢瓔,與皇室關係密切,昨天在酒樓才發現,原來宇文寒夜地位超然,連小皇帝都要讓其三分。
這樣的人,在他的眼裡應該是威風八面前呼後擁的,怎能為一婦人女子,做如此下賤之事?只是礙於情面才沒有講得很明,但不屑卻寫在臉上。
「我習慣了。」宇文淡淡地說道,黎一召是典型的貴族公子,跟他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這點他剛開始就知道,也沒想跟他有多深的交情……現在更是暗生嫌惡,只是對於這種人,他向來是懶得多做理會的,若不是因為還要一起相處,他連「我習慣了」這四個字都不會說。
「那……」看出宇文的不豫,黎一召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撫著提盒躇躕……
「這裡面是什麼?」
「翡翠西瓜。」到現在黎一召已經在後悔將翡翠西瓜的事托付給宇文寒夜,本想宇文寒夜武功高強,在白道地位又極高,有他護衛翡翠西瓜必定萬無一失,況且若能因此而跟他結下交情,對他日後行走官場也是有極大的好處的,誰想到宇文寒夜竟懷著要利用翡翠西瓜釣出南宮添那個魔頭的心思,只是現在皇上已經出面,他再想反悔,已經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