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紅會意,悄悄翻了翻眼。這基本道理她當然懂,但俞伊不是外人,她不想把公關的手腕用在她身上。
「昨天忙著處理取消婚宴的事,都還沒機會和你好好聊聊。」她走到俞伊身邊坐下。「你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了?」
礙於俞伊在場,褚君堂沒直接罵人。她們要閒話家常,等退了房要說到天荒地老都無所謂,沒必要挑現在!他好不容易說動了她,勾起她退房離開樂活的念頭,盡快把這個麻煩解決掉才是當務之急。
「小姜,俞小姐要辦理退房了,你陪她去辦一下手續。」褚君堂微笑開口,立刻把被帶走的話題扯了回來,十分高明。
「你願意回家了?」姜滿紅驚喜低喊。「這樣也好,不然我們都很擔心,就怕你自己一個人住在房間裡出了什麼事,像今天早上這樣,把大家都嚇壞了。」
「可、可是,我根本沒那個意思啊,是大嬸自己想歪了!」俞伊窘惱抗議,仍不放棄地解釋著。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她會自殺?為什麼大家都看不到她努力的堅強?她只是想當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有那麼難嗎?
「我知道。」姜滿紅用溫柔的微笑看她,拉她站起。「沒關係,我們去辦退房手續吧!」
俞伊定住腳步,小臉懊惱脹紅。滿紅根本不知道!
滿紅溫柔安撫的表情就像是在安撫一個無理取鬧的小鬼!她好氣哦!為什麼大家都要把她想得那麼消極?!
「褚經理,像我這種單身投宿的客人很多,對吧?」她急忙尋求支援。還是褚經理懂得她的想法,不會對她小心翼翼,而是真心想幫她。
「當然,」但取消婚宴還執意住在飯店裡的,就不多見了。褚君堂勾揚了笑。「他們都想太多了。來吧,還是由我來為你服務。」快辦好退房,省得她又改變主意。
那抹笑,好假。
嗅出那隱於體貼神情下的詭譎,俞伊擰眉,開始覺得不對。仔細回想,他從剛剛就一直暗示著要她退房,如果不是心裡有鬼,根本沒必要這麼緊迫盯人。
「你也覺得我是因為想不開才會住在樂活?」她杏眸微瞇,想從那張無害的笑臉看出一些端倪。
「怎麼會呢?我對俞小姐的樂觀開朗很有信心呢!」公關嘛,把場面話說得漂亮可是基本功。只是,一早就被嚇出一身冷汗的他已沒啥耐性,一絲不受控制的怒火躍上眸心。
他管她想不想得開!他只希望相同的鳥籠事件別再來第二次,更不可能讓她有機會把烏龍變成真實的社會新聞,退房是釜底抽薪的最佳方式。
她的舉動明明就詭異得讓人提心吊膽,會造成誤會也是情有可原。偏偏她不認錯也就算了,還執意要什麼評價?要不是念在她是客人的分上,他早就開罵了。
或許是被劈腿的教訓讓她學會懷疑,也或許是受到打擊的傷痛讓她變得敏感纖細,平時鈍得可以的俞伊此時卻突然開竅,那抹一閃而過的詭異情緒沒逃過她的眼。
原來他提供的那些幫助全是有目的!怎麼有人那麼虛偽?她還以為他是真的為她好,結果他卻算計著要把她踢出樂活,她差點被騙了,可惡!
俞伊火冒三丈,傲氣油然而生。
「既然如此,再好不過了。」她仰起小臉,發出宣言。「我要繼續住下來。」
貴又怎樣?她付得起,她才不要帶著被誤解的形象狼狽離開!
她說什麼?褚君堂挑眉,臉上的笑因繃緊的下顎變得有些僵凝。
「我剛不是分析過了?若以相同的費用跟團,可以到國外住五星級飯店,還有得玩,這樣錢不是花得更有意義嗎?」他用所剩無幾的耐性溫和說道。
「沒關係,我不在乎。」俞伊站起。「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去吃早餐了。」住房附加的自助式早餐,她不想錯過。
「請留步。」褚君堂起身,長臂一伸,擋住她的去路。「可能我說得太含蓄了,俞小姐沒會意過來。」
俞伊抬頭看他,雖然他唇畔仍蘊著笑,俊逸的表情依然,卻有種說不出的懾迫感。她心一凜,隨即挺直了背,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什麼意思?」顧客至上,諒他不敢直接把她丟出樂活。
這麼嗆?要是這氣魄拿去用在她未婚夫身上,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了。褚君堂心裡嗤哼,沒讓情緒顯露。
「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一直躲在虛幻的世界裡,永遠也改變不了現況,還造成別人的擔慮及麻煩,何必呢?回歸正常生活、面對現實,才是你該做的。」他一正神色,不疾不徐地說道。
「公關的工作,就是要負責危機處理,未雨綢繆也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別怪我們現實,請回吧,以後如果有機會,樂活會很樂意再為您服務。」
儘管說得漂亮,其中的語意卻是再清楚不過的逐客令!俞伊用力握拳,覺得好委屈。
她做錯了什麼?婚禮取消、被誤會自殺,她一直是受害者,更無意造成這樣混亂的狀況,為什麼要把錯都推到她頭上?憑什麼她要被他們狹隘的眼界局限?她要做給他們看,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俞伊深吸口氣,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水眸盈滿燦然的堅定光芒。
「第一,我不虛幻,第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一根根伸出手指頭數,筆直迎視他的目光。「第三,不用未雨綢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在杞人憂天!」
褚君堂先是頓了下,而後眸中閃過一抹色澤,淡淡地揚起了笑,積蘊已久的不耐與怒火已達到極限。
一旁的姜滿紅見了,臉色大變,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如果人話俞小姐聽不懂,請告訴我要用什麼語言跟你溝通。」既然她冥頑不靈,也別怪他講話不客氣了。「沒錯,我怕死了你會在我的飯店裡自殺,你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無所謂,別把我們辛苦經營的心血結晶一起拖下去陪葬。」
俞伊眨著眼,不可置信,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她……聽錯了吧?褚經理明明笑得很溫文爾雅啊,那些尖酸刻薄的話是別人說的吧?她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辦公室裡除了他們三人以外,再沒有別人。
「經理,俞伊好歹、好歹也是客人,別這樣……」姜滿紅囁嚅,試著攔阻。
什麼叫雙面人,經理絕對是當之無愧。擁有一副騙死人不償命的俊俏皮相,在外人面前,沉穩有禮還帶笑的神態迷倒多少客戶和記者;若對像換成同事這類的熟人,他的笑顏依然不減,但只要他看不順眼的,一開口,罵人不帶髒字的譏誚足以將人千刀萬削!俞伊跟每日被經理以言語摧殘的他們哪能相提並論?瞧,都嚇傻了!
褚君堂聞言低笑。「客人?連婚宴的違約金都還沒付,算什麼客人?為一個爛男人自暴自棄,傻到這樣,讓我不禁擔心起她的理財狀況了。」嗓音仍溫柔輕淡,更襯得出口的話語有多銳利直接。他瞥了俞伊一眼。「我說你,該不會是想好好享樂一番,欠下大筆金額後一走了之吧?」
俞伊倒抽一口氣,她真的想不到,他嘴巴竟然這麼壞!
當初詢問她對婚宴流程的意見時,不是很有禮貌嗎?剛剛說要為她介紹旅行社時,不是一臉體貼嗎?
假的,都是假的!他這副尖酸刻薄的模樣,和之前斯文爾雅的形象根本判若兩人!
「我才沒那麼惡劣!」她氣到發抖。他之前和她有說有笑時,心裡都在想什麼?搞不好都在罵她笨!「多少錢你算出來,我馬上提現金給你!」
「非常好,我樂意之至。」褚君堂立刻抽出檔案夾,拿起計算機迅速按了起來。「昨晚的住宿費用就當做是我送你的慰問禮物,免費,等會兒到櫃檯結完帳後,你就乖乖回家去吧。」
「不、用!」俞伊冷硬回絕。她一點也不稀罕!「你都給我算進去,我還要預付一個禮拜的房錢,我不會走的!」
她沒見過這麼可惡的人,外表斯文迷人,骨子裡卻壞到不行。如果待下來會成為他心頭大患,那再好不過了,她要致力成為他的眼中釘,才不讓他稱心如意!
褚君堂唇畔勾笑,挑眉看她。「我剛剛應該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的生意我們做不起,還是要我用火星文再說一次?」
又諷刺她聽不懂人話!俞伊氣炸了,逼近他面前,仰首回瞪他。「我也說得很清楚,我不離開!如果敢強迫我退房,我就到蘋果日報去投訴你們!」
「噗!」褚君堂忍俊不禁,大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迴盪整個辦公室裡。
「你笑什麼?」俞伊不悅擰眉。
「你知道你面前站的是什麼人嗎?」他笑到喘氣,還頻頻擦拭飆出眼角的淚。「要投訴儘管去啊,別說我沒事先提醒你,生活線的記者每個我都熟得很,沒人會想做你這條新聞。倒是自殺未遂的新聞還比較有可看性,社會新聞記者我不熟,你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