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展彧雙手往她肩膀上一壓,眼神犀利的命令她,「那就不要浪費體力,現在乖乖調節好你的呼吸。」望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像是力量強大的磁石,牢牢的吸住她的目光。說也神奇,從他身上散發的特殊氣氛和面前這張清朗面目,竟離奇的定住了她急躁的心情,包括呼吸。
看她漸漸穩定,他拍拍她的肩,「繼續走。」
入夜後的登山步道靜得可以,風,是唯一的聲音,偶爾撩得兩旁的竹林搖晃不已,偶爾則刮得夏悅瑋的兩頰微微刺痛。
她努力的追上柏展彧的腳步,走在前方的他也會不時的回頭照看她,讓她不至於落單。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肯定的是,她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階梯!
拉行李箱走半個小時到柏家民宿根本不算什麼,階梯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前面有個小亭子,我們休息一下,喝杯茶再出發。」柏展彧突然提議。
「不行!」夏悅瑋急切的否定這個建議。
萬一貓頭鷹提早下班回家了,那她這一路的階梯不就白爬了!沒看到貓頭鷹,她會氣得捶胸頓足,想要殺死自己的。
雖然兩人相識才兩天,柏展彧卻輕而易舉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回頭朝她露出一抹既俊且溫文的笑容,揶揄說:「放心,距離貓頭鷹下班時間還早,喝杯茶休息一下,時間綽綽有餘。如果真的不放心的話,你也可以繼續走,我呢,就在亭子裡喝口熱茶,暖暖身體,等休息痛快了,我再去追你的速度。」他挑著好看的黑眉,故意說得很享受的樣子,惹得夏悅瑋小手握成拳頭,心癢難耐。
什麼跟什麼嘛,他竟然想要一個人悠悠哉哉的坐在亭子裡喝熱茶、暖身體?!
厚,這麼舒爽的事情,憑什麼讓他一個人獨佔?那熱茶可有一半是屬於她的,沒她允許,他休想一人獨享!
她嘟著小嘴,不甚優難的咕噥著,模樣不顯粗魯,反倒令柏展彧覺得童稚、可愛,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考慮須臾,夏悅瑋揚了揚眉,冷不防拋出一句——
「休息就休息。」
旋即她像只驕傲的孔雀,矯情地搖擺著婀娜的身子,故作姿態的從他面前凜然走過,也不等他是否跟上,便逕自走進前方不遠處點著一盞小燈的亭子,像個大小姐似的坐定,等候熱茶送到她面前。
柏展彧被她那模樣惹得啼笑皆非,有種很想要伸手從她腦門巴下去的衝動。
他懷疑夏悅瑋根本是搞笑諧星來著,不然,怎麼有辦法老是把他惹得又好氣又好笑?
他從來沒有遇過像她這麼天真又孩子氣的女孩。
進入模特兒圈工作多年,他接觸過不少女孩,她們每一個都是貌美如花、舉止大方、談吐優難,穿最華麗的服飾,做最完美的打扮,每次出現,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她們真的都很棒,可他總覺得不真實,好像她們是玻璃櫥窗裡的展示品,而他則是隔著距離,欣賞著她們的美麗,就跟看畫一樣,美則美類,但瞧了老半天,好像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夏悅瑋和她們不一樣。
論美貌,模樣清秀的她確實遜色,就好像小白花和嬌艷的玫瑰相比,完全不是對手。
論打扮,那更不用說了,她那頭蓬鬆的頭髮只要忘了紮起來,就亂糟糟的幾乎要淹沒她的小臉,小雀斑調皮的在她臉上當鄰居,她也渾然不覺。
但在她身上,他感受到真實。
她好像沒有所謂的形象問題,開心就哈哈大笑,翻臉就碎碎咕噥,喜怒哀樂全在她那張臉上看得一清二楚,給她一點好,她就傻呼呼的當你是好人,完全的缺乏心機,缺乏到……他懷疑她是不是沒神經?
然而奇妙的是,這樣的她,居然會露出害羞的表情!
昨天晚上做炒飯給她吃的時候,他不過是順手拿了她用過的湯匙嘗了口味道,她居然當場就臉紅得說不出話來。
天啊!他有多久沒看過人露出那種羞答答的神情了?
在模特兒圈闖蕩的女孩子,都是經過歷練,擁有一身好本領,她們懂得隱藏自己的弱點,把優點表現出來,害羞對她們來說,就跟自曝弱點沒有兩樣,是她們最引以為戒的情緒。
他只能說,夏悅瑋真特別,特別到竟然能夠讓他拿著手電筒帶她上山,只因為她想看貓頭鷹……
收起思緒,柏展彧邁步走進涼奈,乖乖的倒出一杯熱茶遞給她。
「謝謝。」她笑得心無芥蒂,兩隻眼睛瞇得幾乎只剩下一條線,小口小口的吸著冒著白煙的福圓茶。「好甜、好好喝喔!感覺身子都暖了起來。」
仰盡了杯裡的茶,她將杯子遞給他,接過手中的茶壺——
「換你喝了,我幫你倒。」帶著手套的雙手,小心翼翼的穩住壺身,緩緩的注出茶水。
望著她低斂眉目的神情,他居然覺得這樣的她好美……美得令人好想低頭,在她淡定的眉心落下一吻。
吻?他竟然想要吻她?!
宛若遭到雷擊,這突如其來的感覺讓柏展彧感到極度震驚,腦子完全大當機,表情征愕的望著她,活似發現新大陸。
這一次不是心悸,而是明顯感覺到整顆心在胸口擂動!
夏悅瑋一抬頭,就看見柏展彧若有所思的瞅著自己,好像在想什麼嚴肅的事情似的。瞧,他眉宇都蹙起來了。
「你怎麼了?」她不解的軟聲問。
那一句問候,將他從震驚中喚回。他匆促的望了她一眼後,旋即別過視線,慌慌張張的舉杯就口豪飲,意圖掩飾自己的失常。
「喝慢——」點,茶很燙。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慘案已經發生。
「嘶,燙!」他緊急移開杯子,還潑了大半的茶湯出來。
夏悅瑋趕緊接過他手中所剩無幾的茶,心裡不禁納悶的想——他是怎麼了?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竟然恍惚得被熱茶燙傷了口舌?
「你還好吧?痛嗎?」她柔情的問。
柏展彧赧然的揉揉鼻子,回進她的目光。
「沒事、沒事。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繼續走吧!」
潑淨杯裡殘剩的茶湯,蓋回壺身,他頭也不回的起身出發。
夏悅瑋百思不解,但看貓頭鷹要緊,她只得趕緊跟上。
第4章(1)
親吻她?
他、他居然會冒出那麼荒唐的念頭!
一定是亭子裡那盞微弱不濟事的破燈害他神智不清、精神錯亂,不然他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對一個半生不熟的女人產生這種念頭?!
她是民宿的客人,他們對彼此的瞭解並不多,而這個週末到來之前,她就會結束假期返回台北。
以前,他不認識她,以後,他們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牽繫!
他必須趕緊讓自己的胡思亂想煞車,她只是個客人,五天四夜的假期很快就會過去,日後也許想都想不起來,他不應該放任荒唐的心思打亂這一切。
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把她領上山,讓她親眼看見貓頭鷹,然後再順順利利的將她帶下山,完成任務後各自上床睡覺,今天宣告落幕。
對!就是這樣。
把完成任務當作唯一使命的柏展彧冷著表情,以著一次兩階的速度不斷往前邁進,心裡更是不斷的催促自己別再多心。
風,呼呼的吹著,他的心跳,卜通卜通的劇烈跳著……
忽地,他發現少了另一個腳步聲,猛地回頭,手電筒跟著往夜一照--
人呢?夏悅瑋人呢?她怎麼沒有跟上來?該死!他居然把人帶丟了!
柏展彧心頭略過不安,趕緊回頭往下走,口中不斷喚著她的名字。
「夏悅瑋,夏悅瑋……」他不停喊著,卻始終聽不到她的回應,撲是只得加快腳步,以著一次好幾階的方式,只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
終於,他看見了另一個微弱的光源--夏悅瑋正背對著他,坐在階梯上。
「夏悅瑋--」
「……」
她動也不動,像座雕像似的賴在階梯上。
明明聽見他在喊她,她卻一聲也不吭,柏展彧有些惱怒的來到她面前,開口要斥責她,就看見她倔強的抿著嘴,眼服冒淚的瞪住他。
他一怔,氣勢當場弱了大半。
「聽見我喊你,為什麼不應聲?」
夏悅瑋依舊不發一語,噙著淚,怨惱的瞪著他。
他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你怎麼沒有跟上來?」她依舊沒有回答,倒是先掄起拳頭連打了他好幾拳,然後整個人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
「我根本跟不上你,你走那麼快,叫你等等我,你都不理人,頭也不回的一直走、一直走……」她不知道他怎麼了?為什麼離開亭子後突然變得沉默,走路的速度瘋狂的快,也不管她有多努力的想要追上他,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是越來越遠。
甚至,她試圖喊住他的腳步,他也都充耳不聞。
她很緊張,緊張得忘了注意腳下的步伐,一個踉蹌,整個人跌跪在階梯上,一抬起頭,他就不見了!整條步道,就只剩下她一個人跟一把手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