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讓京城那些名門貴女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看她們還會不會覺得你是個君子端方、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耿燁磊搖頭道。
「你難道不覺得好笑嗎?她的樣子,她的笑聲,還有她臉上的表情—— 噗,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
「你誤闖人家的廂房,失禮在先,竟還這樣嘲笑人家,小心有報應。」
「報應什麼?換我被人誤闖廂房,醜態畢露嗎?真這樣我倒是求之不得,天知道我裝謙遜、裝君子裝到都快要吐了。」連馳俊撇著唇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後找了張椅子坐下。
「又沒人要你裝。」耿燁磊看了他一眼說。
「不裝我能活到現在嗎?算了,別提這事了,讓人心煩。」連馳俊揮了揮手,一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表情。
不過耿燁磊卻不想就此打住,他為自己倒了杯水,不疾不徐的喝了幾口之後,這才放下茶杯緩聲開口問道:「你打算要裝到什麼時候?以前是年紀小沒靠山不得不裝乖借勢,現今你羽翼已豐,還有誠王爺府給你當靠山,你還不撥亂反正,是在等什麼或怕什麼?」
「怕把那個老太婆給嚇死啊,雖然她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她不義,畢竟在我歹活那些年裡她也不是沒護過我,救過我的小命。」
「那是因為她需要你活著當她的棋子。」
「雖然如此,我能活到現在她功不可沒卻是不爭的事實,為此,她能有各種死法就是不該死在被我氣死這一種死法上。」
「想不到你也有婦人之仁的時候。」
「你不是我,不會明白那種複雜的情感。」連馳俊目光幽深沉暗的凝望虛空,神情顯得惆悵。
「難怪你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選擇離開京城,而不是選擇動手將原屬於你的一切奪回來。」耿燁磊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又輕歎了口氣道:「只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好機會。」
「要機會隨時都有,製造就行了。」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信心滿滿啊。」耿燁磊忍不住嗤笑一聲,好奇的問他,「你打算要在外頭待多久?該不會是想待到你口中的老太婆嚥氣之後才回京城吧?」
「知我者,誠王世子也。」連馳俊朝他拱手道。
「別咬文嚼字的。」耿燁磊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隨即又皺起眉頭,言歸正傳。「你當真這麼打算?但我看那位老太太可是中氣十足、紅光滿面的,短時間內應該很難蒙菩薩恩召。」
「你上回見到她是什麼時候?」連馳俊問他。
「不就她六十大壽那時候。」
「半年前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難道你沒聽過物換星移,世事多變嗎?」連馳俊撇唇道。
「怎麼,該不會只半年的時間,那位老太太的身子就垮了吧?這不合理啊,李大夫都沒說什麼嗎?」耿燁磊疑惑的問。
李大夫原是當朝名醫程老御醫的高徒,多年前因犯錯被逐出師門,之後被皇商連家以極高的薪俸聘請入府,成為府內的專屬大夫。
「說什麼?那隻老狐狸八成是收了什麼好處,從頭到尾不是三緘其口就是口若懸河的忽悠人,老太婆的身子也沒見好,反倒是每況愈下,要不然這回怎會如此凶險,差點沒救過來,當真是吃裡扒外的傢伙,也難怪他會被逐出師門了。」連馳俊哼了一聲,語氣譏諷的道。
「聽你的語氣怎麼好像是在替那位老太太抱不平的樣子?」耿燁磊挑眉道:「看來你的君子謙和也不全是裝的,有幾分本性。」
「這是讚美還是嘲諷?」
「你覺得呢?」
「當然是讚美。」連馳俊毫不猶豫的說。
耿燁磊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搖搖頭,歎為觀止的道:「我還真服了你的厚臉皮。」
「那老太婆的身子會出問題其實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連馳俊忽然換上一本正經而嚴肅的神情,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什麼?」耿燁磊猛然一驚,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此話當真?誰下的毒手?你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或證人嗎?」
連馳俊緩慢地點頭,說:「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誰?」
「老太婆的親孫子。」
「連馳佑?」耿燁磊睜大雙睛,既感到驚訝卻又不覺得意外。「那傢伙一直很不服那位老太太對你的寵愛,自小就拿你當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只不過我以為他再不服也只會拿你開刀,不可能會對他的親祖母下手。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
「那傢伙不僅像老太婆,更像他母親,前者只是自私寡情,後者卻是陰狠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馳俊面無表情的說。
「你倒是瞭解他們三人。」
「換作你和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命被他們威脅迫害了二十年,你也會和我一樣瞭解他們。」
「真是辛苦你了。」耿燁磊隨口敷衍了一句,又將話轉回正題。「不過你真的不管嗎?弒親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倘若不小心傳了出去,對皇商連家來說肯定是一大打擊,弄不好甚至連皇商的資格都會被取消的。」他認真道。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連馳俊面不改色,毫不在意的說。
「你還真是……」看著他,耿燁磊都不知要說什麼了。
皇商連家在京城中可是赫赫有名,不單因為他們是皇商的關係,更因為連續三朝的改朝換代都沒能動搖他們身為皇商的地位,可見他們對於朝中勢力改變的敏銳度有多強,與各系人馬的交情有多深厚,又有多麼的長袖善舞,讓人不敢輕易得罪。
連家人善商便專行商賈之事,百年來從未有一人入朝為官,即便是有人參加了科舉,中了秀才、舉人甚至是探花,也因連家家訓而棄官從商。
喔,對了,連家有史以來唯一的探花郎就坐在他面前。
第二章 走錯門(2)
連馳俊是在三年前中了探花才一夜成名的,在此之前根本無人知道連家三代子弟中有一位名叫連馳俊的,頂多就只知道連家大房並沒有死絕,好像還留了一個兒子下來。
連家老太太是連老爺子的填房,是個非常厲害而聰明的女人,當年在連老爺子因意外喪生之後,以一個女流之輩撐起了皇商連家這個招牌,令人不得不佩服。然而有能力是好的,但有能力又有野心再加上私慾極強,那就大大的不好了,連老太太就是這麼一個女人。
連馳俊的父親是連老爺子原配夫人所生,夫妻倆是青梅竹馬結成連理的,感情極好,可惜原配的身子極弱,成親多年好不容易才懷孕,為連老爺子生下長子沒多久後便死了,而長子亦與其母一樣體弱多病。
為了兒子能有母親照顧,連老爺子不得不考慮再娶,遂千挑萬選的娶了極會照顧年幼弟妹的張家長女為填房,也就是現今連家掌權的那位連老太太。
有原配夫人的珠玉在前,連老爺子與張氏的關係只能算是相敬如賓,但都說張氏是個厲害又聰明的女人了,自是會想辦法加深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份量,而這法子便是將原配所留下的長子視如己出,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的心機用得極好,連老爺子見了甚感安慰又心存感激,便始終未往後宅裡添進其他女人,故除了長子之外,連老爺子的其餘四名子女皆出自於張氏,一個庶出子女都沒有。
連馳俊的父親因體弱多病的原故,成親後子嗣艱難,直到多年後才有了連馳俊這麼個獨生子,萬幸的是這個孩子的身體沒問題,很健康。
連馳俊的父親在他五歲那年身故,連老爺子緊跟著在隔年死於山崩意外,連家從此慢慢地落入張氏的掌握之中。
至於連馳俊的母親是在他八歲那年離世的,死因明面上雖說是病死,但事實為何連家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張氏獨權的連家無人敢提及,這麼多年下來,此事是連家禁忌之一。
八歲的連馳俊從此失去可以信任的依靠,只能裝乖裝老實的依附著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祖母,讓她藉此以維持她良善寬厚、大度無私的聲名,最重要的是,她還能假借守護之名把持著連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享受掌管偌大家業的無上權力。
總而言之,小時候的連馳俊雖安安分分的當一顆棋子,但連家其他人對他的迫害仍從沒停止過。
對此,面善心狠的連老太太多半是睜隻眼閉只眼的沒多管束,只有某些做得太過、足以危及到她的棋子的生命之事,她這才會出手阻止,再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以此向其親子與親孫表明她的真心,讓她的子孫們明白
她並不糊塗,還是分得清親疏遠近的。
連老太太便是用此手段,兩邊施恩,左右逢迎,然後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當她的連家太后,把持整個連家,直至現今一隻腳都踏進棺材裡了,還捨不得大權,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