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她會醉,從這酒的氣味看來,是陳年的老花彫吧!封南拿這種酒給她喝,是存著什麼心?才稍稍放開她唇瓣,她喘息喊道:「不可以!我說過你不可以再這麼做——」
他將身上裝有百金的錦袋塞進她手裡,兩條有力的手臂將她摟抱在身上。
「價百金,吻十次。」
被親吻第三次時,她躲開。「你、你到底當我是男是女?」
他咬住她耳朵。「那不重要。你是男是女,對我而言不重要。小梨子,我——」
她猛然轉過身吻住他。一邊吻,一邊不住掉淚。為既不是男人,又不是女人的自己忍不住地無聲哭泣。對極了,她心煩這事。她是他東宮屬官,偏又忍不住喜歡他,性別上的界線連她自己都混淆分不清。
真夜溫柔地吻去她臉上淚水。「小梨子,不要哭。先告訴我到底怎麼了?母后召你進宮,跟你說了什麼話?」
「……一年之內,我得幫你找個太子妃。「
「啊,那有什麼困難的,我已經有人選了。」他笑笑,想安慰她。
誤以為他是指王氏女,黃梨江啞聲道:「我已經回了皇后娘娘,不建議你娶王氏女。」於公於私,她都不建議。
真夜大掌捧著她腦袋,像是老早知道她會如此建議,他微笑。「不是王氏女。」
「什麼……」她驚訝的呼聲消失在他溫暖的唇舌間。
不是王氏女,那麼又是誰?
她圓睜的大眼裡透露著明顯的困惑。
那眼神,使真夜歎了口氣,看來還不是告訴她的時候。
他將迎娶汴梁女。
伸手敲了敲車前隔板,他喊:「龍英,不回東宮,帶我們去河市。」
回過頭,發現她表情略傻,真夜不禁噙起嘴角笑道:「雖然我的小梨子很聰明,可看你為情所困的模樣,真教我一顆男人心滿足得不得了!」
倒抽一口氣,黃梨江瞪著心愛男子道:「……不是還沒吻完?少在那貧嘴,要吻就快過來!」不要讓她一顆心老懸在半空中,一輩子著不了地。
「簡單明快。我就愛你這樣。」真夜笑著,慢條斯理地吻上她的心。
河上春冰方融,沙鷗翔集,河畔道路車輪轆轆之聲,不絕於耳。
盛京城南運河上,行於河中的商船,或順著阮江自北而來,或順著運河自南方彙集於此,在大半個冰封的雪季之後,緩緩地啟動天朝的經濟命脈。
真夜牽著黃梨江手步下馬車時,她單手側扇,遮住自己異常紅嫩的唇,卻遮不住扇面上方那雙染上春色的眼眸。聽見真夜交代龍英道:「你找個地方打發時間去,晚一點我們會回頭來找。」
龍英離開後,真夜才回過頭來,站在運河畔看著他側扇的女公子。
「好些沒有?」他指的是她的酒醉。暗忖著得將她酒量訓練得好一點,不然一喝就醉,怎麼在朝廷裡立足。
黃梨江眼底已無酒意,她隔著扇子道:「你欠我二十金。」說罷,轉頭就往運河旁的渡船頭走去。要去河市的話,得先租一條船。
真夜怔了一下。「二十金?」他明明只吻了她十次啊,應該沒算錯吧。趕緊追上她腳步。
「你多吻了兩次。」害她跟著放肆起來,完全忘了身為少傅,應該要莊重。
真夜忍不住輕笑,與她並肩行走。
「別忘了有兩次是你自己過來吻我的唷,那不能算在內吧。倘若要算,那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二十金?」一吻抵一吻,正好抵銷。
「呿。」黃梨江抬起眼看了眼真夜同樣被她吮得發紅的嘴,又察覺周圍有人不住往他們瞧來,順手抽出他腰間玉扇道:「側扇!不准讓人看見你的臉。還有,不准討價還價。」
真夜猛地頓住腳步,以扇掩嘴偷笑起來,他的小梨子吃醋發火的模樣真嬌俏,有幸見到她這表情的人都不會誤認為她是男子。
在她羞惱瞪視下,他趕緊側扇快走。
第19章(2)
在渡口租船時,黃梨江忍不住嘀咕:「搞什麼,我一個月薪俸才十金,隨便賣個吻居然就賺了快一年的薪俸,這叫我們這些十年寒窗的人情何以堪哪。科舉功名竟不如舉體自貨賺得快。」
真夜聞言,差一點讓嘴裡順手買來的小點心嗆住,連忙吞下嘴裡食物,清了清喉嚨:「怎麼,這麼憤世嫉俗啊。倘若你打算舉體自貨,記得先告訴我,我全數買下。」他趕緊毛遂自薦,就怕被人捷足先登。
她又瞪他。「我自己發神經,你跟我一起發神經做什麼!」
她就是氣惱自己居然這麼想當這男人的女人。以前的雄心壯志都飛到天外去,一心只想短視地獨佔他。
真夜體貼地微笑。「就算你要跳下這河水去,我也會跟著一起跳的。」喜歡被她擁有,有什麼錯?
黃梨江紅了眼,一個箭步到護欄邊,似想真的跳下去試驗他。真夜也沒攔。
黃梨江冷靜下來,回身道:「春水方融,河水還凍得很,傻瓜才會跳下去。」
真夜僅是微微一笑。「江公子永遠是這麼理智。」
明知道,她正在危險邊緣,隨時都會爆發。他疑惑那顆壓在她心頭的大石塊到底有多麼沉重,竟讓她頻頻幾欲失控。但她不肯說,他只好耐心當她身邊的錨,讓她隨時能穩定下來。
租下一條烏篷小船,真夜拉著黃梨江一起上了小船,忽地又道:「你別低下頭看河水,容易暈船。看看我吧,我這張俊臉,保管你百看不厭。」
黃梨江果然抬起頭凝視著他的臉。
兩人並肩坐在小船艙裡,目光纏綿,隨小舟蕩入春江。
河市位於阮江與運河交會口的一片沙洲附近,冬季河面冰封時,無法進入沙洲。當小舟緩緩順流劃向河心時,黃梨江遠遠就瞧見已有不少船隻以沙洲為中心,成環狀停靠,圍成一個規模不小的臨時市集。
儘管朝廷將這無法徵稅的臨時市集視為非法,但是也並未積極派員掃蕩,隱然默許河市的不定期集會。由於基本上算是黑市,所以市上有時會販售些明令禁止的物品,有些官員甚至會私下讓人來河市買得珍稀奇物,以炫耀自身的財富與權力。
真夜本想說「多聽些傳聞八卦」之類的,但從她眼中已經看出這個說法會惹她生氣,便道:「我對河市的交易很感興趣,去年冬天你不是說想來河市看看,所以特別讓龍英他們打聽留意。」
小舟突然震顫了下,黃梨江趕緊捉住船舷,以為要靠岸了,正想出艙下船。
但真夜阻止她。「別,我們不下船。」見她不解,他解釋:「你仔細瞧,沙洲上可有人跡?」
她放眼望去,果然不見什麼人跡。心中正疑惑,真夜又道:「河市之所以是河市,就是因為所有買賣都在河上進行。因是黑市,朝廷雖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為了避免爭議,所有買賣活動得采「不落地」進行,一落地,即使是在沙洲上,也要納入賦稅,那麼朝廷就不得不介入管理。這默契已經存在百年之久了,為了不破壞這默契,河市上的商人都清楚底線,不會輕易破壞的。」
真夜對於河市的瞭解,再度令她感到訝異。「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這些事情,連飽讀詩書的她都沒他清楚。
「因為我小時候時曾想當個船商,大江南北去做這種黑市買賣呀。」真夜笑道。對於正規傳統的事,他雖然懂,卻沒有興趣;而他的興趣雖多,但說起來,卻都是些不入流的事物呢。
真夜像是愛好自由的風,黃梨江不止一次這麼想。
只見他不知何時已經扯下髮束,任長達披散在肩頭上,衣襟寬鬆地以腰帶束住,看起來比民間某些人極之推崇的「狂賢」更加風流不羈。
世人眼裡的「狂賢」,是為狂而狂,多少帶了點挑戰禮法的刻意,不是真自在;然而真夜不一樣,出身天子家門的他,舉手投足都只為了自己的暢快,從不顧慮他人眼光,這才是真逍遙。
突然,他拉下小艙的隔簾,揚聲對艙外撐舟的舟子道:「船家,把船挪進江心,我們要逛一逛。」隨後他轉過頭來,看著她道:「把頭發放下來吧。江梨,在河市上,心裡不要還拘束著。」
她略揚唇,伸手扯開束髮,任一頭及腰長髮如瀑瀉下。長髮飄散間,她看見真夜著迷的目光,忍不住調侃:「可別看得癡了,小心暈船。」
真夜朗笑出聲。之後,他們移船穿梭在各艘大小船隻之間,看著河市商人遠從各地帶來的珍稀奇物。人們隔簾談買賣,誰也瞧不見簾子裡的人是誰。河市上的交易十分熱絡,經常傳來拍板成交的聲音。
稍微逡巡一圈,只見真夜讓舟子在一條不起眼的烏篷船前停住。未久,他隔著船簾詢問:「貴船中可有奇物?我欲買之,請試看之。」
對面船艙傳來回應:「我有奇物慾售之,千金不易,欲售有緣人。公子可是緣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