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的一隅圍了不少人,難得鐵家少主親自下場比試,雖算不上是世紀大戰,
但也是場認真且激烈的對戰,鐵家弟子們因而紛紛停下練習,忍不住靠近觀戰。
不容置疑,可以和鐵少主交手的門生必定身手不凡,不過弟子的功夫再了得,也不可能與尊師匹敵。
猶有餘力的鐵維臣一輪凌厲的攻勢後,對手招架不住下,比試隨即結束,私自圍過來觀戰的弟子們忙不迭地鳥獸散,各自返回原地練習,當中包括看得意興闌珊的昭群,其實如不是昭師兄帶頭當觀眾,弟子們也不敢放肆。
「謝謝少主賜教。」雙手抱拳作揖的偉家業仍氣喘如牛,渾身汗流浹背。
反觀鐵維臣只是呼吸較為粗重,衣衫整潔乾爽。「你進步了不少。」
「都是昭師兄指導有方。」偉家業謙虛承讓。
「家業,你等一下有沒有空?」鐵維臣漫不經心地問。
偉家業有點納悶。「少主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很久沒和你一起下棋喝茶。」
「難得少主有這份雅興,弟子恭敬不如從命。」
「那麼待會練習完畢,你去棋室找我。」
「好。」
偉家業朝鐵維臣頷首,再向默默守在一旁的鈴木千羽微笑,然後返回去繼續練習。有點在意少主突然找他下棋,偉家業下意識轉頭注視鐵維臣,想不到正好讓他看到耐人尋味的一幕。
不知少主對鈴木說了什麼話,竟然惹來鈴木一記白眼,不過不以為然的少主表情促狹,而且看來相當愉快,他不會看錯的,鐵維臣的嘴角上揚,視線更是一直沒離開鈴木。
這下子教偉家業察覺出一絲異樣,禁不住凝神思索起來,高深莫測的表情帶點陰沉。
「有點遺憾看不到我敗北的場面嗎?」鐵維臣看著一臉不爽的鈴木千羽調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鈴木用力瞪他。
「你的身手的確比偉家業好,但和我相比還是天差地遠。」他平心而論。
「不用你來提醒,我不會不自量力。」她看了一眼他的頸項,彼此心裡有數,他在嘲笑她曾想用武力搶回項鏈的愚蠢念頭。
「如果來個奇襲的話,或許會成功,你不妨考慮試試。」他好心建議。
這個男人有夠欠揍,真會看扁人!鈴木千羽冷哼一聲,垂首不再理會他。
自從兩人把話說開來,談妥合作方案後,兩人的相處模式便演變成這個模樣,人前維持主與僕的尊卑身份,人後則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總是明嘲暗諷,說話夾槍帶棒。
本來鐵維臣一向不多話,伹當他發覺她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而且渾身敵發著孤傲感,不知為何他感到很不舒服,於是便抱著好玩的心態去逗弄她。起初他只是想要打破令人窒息的隔閡,看看她有趣的反應,但久而久之竟養成喜歡消遣她的習慣。
而鈴木千羽則是看他相當不順眼,故而不給他好臉色看,誰教他厚著臉皮霸佔別人的東西不肯歸還,又常常出言不遜嘲笑她,總要把她氣得咬牙切齒不可。不過她可不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乖巧女人,自然加倍奉還給他,不自覺地在口舌上一較高下,她深信終有一天會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不敢再如此大放厥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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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片園林山景的棋室,環境清幽寧諍,半開放式的設計盡把自然風光及清新空氣納入房間。初冬的陽光柔和溫暖,絲絲寒風透著冶意,清香芬郁的西湖龍井在室內瀰漫飄散,別有一種慵懶寫意的氣氛。
坐在棋盤前對壘的兩名男人滿臉認真,默不作聲地擺好棋子後,開始對弈,在旁侍候的女傭則專心沏茶。
山中泉水在壺內翻滾,鈴木把第一泡洗茶水倒掉後,開始第二泡,翠綠色的上等龍井在玻璃壺內優美地跳動。
鈴木千羽小心翼翼奉上茶後,靜靜坐在一旁守候,並趁機仔細打量偉家業。
正襟危坐的偉家業一表人才,強悍的外形,十足就是個正義凜然的青年幹探,鈴木迅速翻查腦裡的資料,沒記錯的話,偉家業出身草根階層,是台南鄉鎮的農民戶,靠獎學金只身前往台北就讀北大,然後轉投警大專修行政管理,更被推薦來拜師鐵家門下。
他的成績、功績一直優異突出,數年前幫忙破獲了一宗大型跨國毒品案後,更是深受器重,之後便一直扶搖直上、官運亨通,他現在效力警政署,擔任局長,可謂青年才俊、前途光明一片。
「說起來,我還沒正式恭賀你榮升為局長,而且還是歷屆以來最年輕的一個局長。」鐵維臣悠然開口交談。
「哪裡,少主見笑了。」偉家業一心二用。
「你的努力及成績大家有目共睹,不過切忌急功近利,記住凡事不可能一步登天。」鐵維臣輕描淡寫地道。
其實論年紀鐵維臣比偉家業還要年幼兩歲,不過兩人在鐵家莊的身份地位卻懸殊,幸而身為尊師的鐵維臣相當老成穩重,不管言行舉止、態度氣派都頗有宗師風範,所以說教訓話起來也信服力十足。
「多謝少主教誨。」偉家業眸光一閃。「將軍。」
鐵維臣睨著棋局一會後,輕鬆化解。「你還是一樣急進,沒有瞻前顧後。」
「對付高手墨守成規、一成不變是行不通的,如不兵行險著、放手一搏,很難有取勝的機會。」偉家業繼續攻下一城。
「但是所要付出的代價是否值得?」鐵維臣猝不及防地突擊。「將軍。」
不太甘心的偉家業撫住下巴鑽研棋局,最後宣佈放棄。「果然還是少主棋高一著,弟子甘拜下風。」
「棋局輸了可以重新來過,但人生可不能重來。」鐵維臣細細品茗,西湖龍井果然齒頰留香、甘醇無比。
偉家業就知道少主找他,不會是單純對弈品茶,故而大大方方請教。「少主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弟子說?」
「沒什麼,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鐵維臣一瞬也不瞬地盯牢他,儼如大家長訓示晚輩。「這個世界的誘惑太多,尤其當權的人特別容易受到別人利用,你身為鐵家莊的大弟子,又是位高權重的局長,一定要以身作則當個好榜樣,不要犯下錯誤,令自己悔恨終生。」
「弟子定當遵循少主的敦誨,日後會更加謹言慎行,絕對不會做出令鐵家莊蒙羞的事情。」偉家業稍微退後一點,畢恭畢敬地彎腰垂首承諾。
「人總會犯錯,只要知錯能改還不算太遲。」鐵維臣睨著偉家業的後腦,語重心長地道。
「弟子會銘記在心。」偉家業心中的警鈴大作,戒備的神色一閃而過。
「很好。」他的謙遜恭敬有幾分真、幾分假,鐵維臣瞭然於胸。「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偉家業方才抬頭挺胸。「那麼弟子先告辭了。」
「鈴木,送客。」
「不用勞煩……」偉家業客氣地道。
「別客氣,你始終是客人。」鐵維臣態度不容拒絕,朝鈴木頷首,目送兩人離去。
第七章
走出棋室沒多久,偉家業隨即主動和鈴木千羽攀談。「你來鐵家多久了?」
「大約一個月左右。」鈴木千羽低聲回答。
偉家業微偏首打量她,五官雖清秀,打扮卻土裡土氣的,怎麼看都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日本女人,沒什麼特別姿色能吸引男人注目,鐵維臣那種嚴謹無趣的男人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只是一個月時間,便能跟在少主身邊辦事,看來少主非常喜歡你。」他笑著
說。
壓下心中的疑惑,鈴木佯裝驚訝,手忙腳亂地搖頭否認。「偉先生不要誤會,派我去服待少主全是溫總管的意思,少主怎麼可能會把我這種微不足道的女傭放在心上。」
「是嗎?可是我覺得少主對你的態度很不同,你們站在一起的時候,氣氛有點特別,看起來感情很好。」他目不轉睛地審視著她的反應。
鈴木千羽認為偉家業的感覺絕對有問題,她和鐵維臣相處的時候,總是火花四起,任何曖昧氣氛都不可能出現在他們兩人身上,有的只會是濃濃的火藥味。
鈴木漲紅臉兒急急澄清。「我不知道為什麼偉先生會有這種想法,不過我和少主真的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我就放心了。」他朝她綻放出一個愉悅的笑容。
她納悶地輕蹙黛眉。「我不太明白偉先生的意思。」
偉家業霍地停下腳步站在她面前,怪不好意思地搔一搔後腦,乾咳兩聲清一清喉嚨後才開口。
「實不相瞞,其實從你進來鐵家莊起,我便開始注意你,我一直都很想像這樣子和你交談,希望可以多瞭解你一點,但又怕太過冒昧突兀。」他深深凝望著她。「不知你是否願意和我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