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適才的白目,雖然讓她很生氣,但至少,不會是故意的。
她想,她可以原諒他。
「喂。」有人在葉凱邦面前蹲下,他抬眼一看,是吳朗晨。
他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生氣。
「你腳怎樣?」吳朗晨問。
她會關心詢問,也許有稍微氣消一點?
「還好。」他腿一動就疼得倒吸口氣。
這哪是還好?
她猜他的腿八成又斷了。
這個人啊,還真的很會招惹災難呢。
他應該是那種命中帶賽,星盤裡駐守著一顆衰星的倒楣鬼吧。
可就是因為他有顆善良的心,才能處處逢凶化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次沒人救我?」他低聲問。
她搖頭,研究著他。那雙清澈的瞳眸在望著她時,坦坦然的,沒有任何恐懼之色,當然也沒有任何好奇(真有也不敢顯現出來),就像是看著一個普通人一樣的回視。
她的心口莫地緊繃,心跳得飛快。
也許……也許她可以跟他往來?
說不定,他能成為她的朋友?
她關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孤單寂寞好久好久了,想找個真心對待的朋友卻一直無法擁有,有沒有可能,他能成為第一個?
不!現在就下斷言未免太早,剛才他還把她當動物園的猴子看待呢!想到這,她又覺得有氣了。
「也是,你說我現在很乾淨的。不過沒丟命就好。」被壓斷的腳的疼痛值越來越明顯,他難受的呼吸短促。
「不。」她搖頭。
「怎麼了?」
她的視線移往他肩上。
「等……等等,她人還活著耶!」靠,不要告訴他還有生靈這東西。他的眸,出現了驚恐。
「妹妹。」吳朗晨轉握著小朋友的手,清秀的臉蛋發出柔和的微笑,奇跡似的,小女孩竟然不哭了。
原來她也會有這麼溫柔的笑容?!
葉凱邦吃驚的望著她笑起來十分甜美的臉龐。
因為跟剛才生氣的臭臉落差太大,害他好一會看呆了。
小女孩抽噎了下,「姊姊?」
「以前你家裡是不是有養小倉鼠?」
小女孩點頭,「它叫果果。可是已經死掉了。」
葉凱邦聽了她們的對話,頭皮一陣發麻。
他懂了,在他肩上的是……
小倉鼠!
吳朗晨再回頭回視臉色轉為青白的葉凱邦。
見明白的他神色浮現恐懼,一副想逃,卻受限於痛腳而無計可施的樣子腹筋又開始抽動,很想欺負這位「善心人士」。
「你放心,」她笑,甜得像蜜,「倉鼠拉不動人的腳的。」
她笑顏燦爛如花,但,他卻想抱頭大叫。
葉凱邦的腿又斷了。
如他所猜,斷在跟上次嚴重車禍同樣的地方。
他拄著枴杖,依靠著牆,一跛一跛的下樓來,在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
他這次又得跟枴杖相依為命兩個月了,唉。
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現在肩上可能有只小倉鼠在嬉戲。
他實在不懂,他是救了那個小女孩,為啥她家飼育的倉鼠靈魂會跑到他這邊來?
這是什麼「轉移」現象啊?
「嗯咳,」他清了清喉嚨,轉頭對著左肩道,「那個,果果,你可以回去你主人那裡嗎?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總不會是我身上有裝磁鐵,把你吸過來了吧?」他乾笑一聲,「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回你主人那,不要跟著我呢?求求你了。」
他等了好一會,感覺不到任何變化。
他揉揉左邊肩膀,又揉揉右邊肩膀,比較不出兩邊有啥不同。
莫非是倉鼠體積太小,體重太輕,所以不像上次那隻貓,常讓他有肩頭發緊之感,還以為是工作太累,白花錢去X神父全身按摩了一遍又一遍?
至少,它不會拉他的腳。
吳朗晨親口掛保證的。
他自嘲的想。
第4章(2)
「凱邦,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走進辦公室的葉母好奇的問。
她還沒進辦公室就見兒子一直在揉肩膀,以為他又哪不舒服了。
話說她這個兒子喔,從小到大災難不斷,幾乎可說是隨便掀起衣服一角,就可看見傷疤。
前兩天又因為救一個小女孩,搞得好不容易痊癒九成的腿又斷了。人家說「打斷腳骨反而勇」,她就怕她的兒子不是越來越勇,而是不知哪天會變成真正的殘廢。
她初一十五都有拜拜,寺廟也捐獻不少,善事也沒少做,怎麼兒子還是大傷小傷不斷呢?
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出來,這次又險險從黑白無常手下逃脫,誰知下次有沒有這般幸運?
她歎了口氣,想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萬一真出了事,白髮人送黑髮人,她怎麼受得了?
「沒事啦,肩膀酸而已。」怕母親擔心,葉凱邦忙放下手。
他知道自己一直不是個能讓父母安心的兒子,國小郊遊也就他一個人摔下水溝,到海邊玩水就他差點被沖走回不來……擢發難數的大大小小災難不斷,慶幸的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所以人才能好好的坐在這裡。
他拉出頸項間的護身符,那是母親從廟裡為他求來的。聽說護身符只有一年的有效期限,所以每年都得換新,換言之,他母親每年都捐獻了大把香油錢就想換他平安。
他記得,護身符可以隔絕不好的災難還有魂魄吧……
不過或許,它只會排除惡意的,所以面對善意而來的鬼……不不不,是靈、是好兄弟……並不會產生格擋的作用?
他可以吸引靈,卻看不到,說不定就是護身符的作用!
他不由得想到昨天下午,有個女孩激動的朝他吼著,「你永遠也不會習慣的,你只會害怕害怕害怕,無止盡的害怕,只能想辦法避免,只好把自己鎖在家裡!」
她一定常看見可怕的靈體,所以都選很早就下班的工作,回到家就把自己鎖在家裡,都不出門。
那是怎樣的生活?
他無法想像。
而他卻想貪圖她的便利,妄想跟她交朋友,好當他的神鬼探知器。
他深深懊悔自己昨日的自私與白目,被臭臉以對不過是剛好而已。
護身符上寫著「應和宮」三個字,他將護身符塞回去襯衫內,做了一個決定。
「凱邦,你剛去哪了?」看到兒子回來的葉母好奇問道。
「沒有啦,出去買個東西。」拄枴杖走路真的是件很累人的事,加上他殘廢太長時間,都沒法運動,體力都差了。
癱在辦公椅上,他自上衣口袋拿出一個紅包袋,紅包袋下角就印著燙金的「應和宮」三個字。
他從廟宇離開後,就轉過去吳朗晨家,但門鈴摁了三分鐘,卻不見有人開門。
下午三點,她應該已經下班回家了,是去哪了?
或是趁天未黑,趕忙去辦事買東西?
她能活動的時間真的很短呢。
正出神發呆時,門口忽然有招呼聲響起。
「你好。」那招呼聲出自葉母背後。
葉母回頭,訝異的喊,「朗晨?」
葉凱邦聞言亦抬頭。
她怎會主動上他家?
莫非……
又有大事要發生了?
「我來看一下他。」吳朗晨指著葉凱邦,「他發生車禍時我也在場。」四目相對時,吳朗晨心跳微微快速了起來。
他們的關係其實也沒好到需要特別過來噓寒問暖,她只是找了個理由過來,想看看他腳傷的情形。
她很少這樣主動關心一個人,做著不習慣的事使她的臉頰有些微發燙。
「喔,我知道、我知道。」葉母很熱情的笑著點頭,「我先去忙,你們聊。」
葉凱邦自母親的反應曉得她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應該說,打自他從鬼門關逃過一劫的那次車禍後,她就一直在「誤會」著什麼。
只是母親一直都沒明說,讓他也沒個機會解釋。
反正,時間會證明一切的……吧……
吳朗晨走來辦公桌前,辦公室內的兩名會計均好奇的望著他倆。
「你可以隨意拉把椅子坐。」葉凱邦道。
「這給你。」一名約莫四十歲的會計給了吳朗晨一把辦公椅。
「謝謝。」吳朗晨拉過椅子,在葉凱邦斜前方坐下。「你腳還好吧?」
「OK的啦!」他以很不在意的態度聳肩,「我已經很習慣跟枴杖相依偎了,它沒有我會寂寞的。」
吳朗晨別過頭去,掩嘴暗暗偷笑。
葉凱邦左顧右盼,再以坐在十公尺外的會計聽不到的音量問,「是不是我最近又要出什麼嚴重的禍事了?」
「你覺得呢?」她故意吊他胃口。
「這倉鼠能扭轉乾坤嗎?」
「你太看重它了。」手掌大一隻,能有什麼力氣呢?
「我想也是。」葉凱邦歎了口氣,靠向椅背,「我該寫遺囑了嗎?」
望著葉凱邦儼然已經準備好面對死亡,卻又感慨自己英年早逝的悲傷,吳朗晨得用力掐緊大腿才能不笑出聲。
「上回你去看的那個老師怎麼說?」吳朗晨問。
「什麼老師?」他一時之間未想起來。
「跟你說我死了的那個老師。」可惡的神棍,她跟他是有什麼仇,這樣詛咒她。
「喔,他說……」葉凱邦努力挖回記憶,「他說我從小災難不斷,是容易吸引靈的體質,教我不要接近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