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夜若是明月在天該多好啊。他遺憾地想。
「繼續說。」見他停下來,百合催促他。
「好。」他趕緊言歸正傳。「第三方深知自己趁人之危、奪財害命是不可饒恕的罪,為避人耳目,他將寶劍就近藏匿於水洞中,想等風波過後再取回。可是他最終卻未能取回寶劍。詳細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我猜是你劫後餘生的族人和奪劍失敗的駱越人,都在暗中追尋寶劍,又都礙於各種原因不能將失去寶劍的秘密宣之於口。在此情形下,力量相對較弱的第三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一直拖到死前,他才將秘密告知繼承者,而繼承者也因同樣的原因無法取回寶劍,如此代代相傳,這個秘密成為三個家族兩百年來明爭暗鬥的根源……」
一陣勁風吹來,揚起的細石扑打在臉上,隱隱發疼。他迅即轉身,將百合抱在懷裡,用背脊替她擋住迎面而來的風沙。
風勢減弱後,他轉過身。「讓我們繼續……」
而她選在這時抽回手,拍掉他肩頭的樹枝,這個動作讓他有點分心,他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繼續道:「基於三個理由,我認為第三方就是甌越韋氏,韋檠正是韋氏與阮氏兩個家族共同的繼承人,或者說,是兩個家族尋找寶劍的執行者。」
「說說你的三個理由。」百合急切地問。她開始捕捉到他的思路,他清晰的分析有助於她重組儲存在腦子裡的龐雜訊息。
受到她的鼓勵,他接著說:「第一個理由是奇峰上,韋檠道出『一劍平天』的失而復得,說明他對寶劍非常關心和熟悉。第二,他說自己是駱越族的真正酋長,這點小寡婦也說到了,我相信那是真話。第三,生他的是阮氏,養他的是韋氏,他自幼師從道士,修練上乘武功和醫術,可見兩家對他的期望之大。由此可見……」他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她。「從出生之日起,或者在那之前,韋檠的一生就已經被安排好,他是為毀滅冼氏而生,你明白了嗎?」
「是的,我明白了,而且我還可以補充你遺漏的部分。」百合拉著繼續往前,緩緩地說:「第三方在盜得寶劍後藏匿不傳,直到某一位娶了阮氏女的繼承人無意間將寶劍之事洩漏給對方,從此,阮氏對韋氏青睞有加,意圖探知寶劍下落,但韋氏為了自身的利益而三緘其口。兩族既為姻親,又各自防範,寶劍因此始終未能露臉。到了阮老酋長這輩或上一輩,因嫉恨實力更甚從前的冼氏,才與韋氏勾結,圖謀取回寶劍完成他們祖先沒完成的事——取冼氏而代之。」
「沒錯……」他欣喜地說,但被她以眼神打斷。
「別打岔。」她阻止道,怕腦子裡的線索斷掉。「寶劍藏匿地最初並非水洞,只因七十年前一場天災使得河流改道,將兩百多年前的石洞淹沒,從此寶劍深埋其中。阮、韋兩酋長因對彼此均缺乏信任,於是阮老酋長娶韋酋長之女,生下長子後對外宣稱新生兒死亡,暗地將他送回南海讓韋氏教養,既為人質,也為棋子。」
馮君石連連點頭。「他們這樣做各有目的。阮氏要利用親兒子取得寶劍,韋氏要利用親外孫拉住阮氏這個靠山。同時,在冼氏追查寶劍越來越深入,與阮氏的矛盾日益公開之時,他們還可以避開冼氏鋒芒,保住自己的繼承人。」
「正是。」她握緊他的手,激動地說:「冼氏與阮氏結仇兩百年來,兩族間多次發生械鬥,冼氏勝多敗少,這讓阮氏又恨又怕。你知道嗎?在他們的酋長繼任禮中,擊敗冼氏一直是新任酋長的咒誓。又毒又狠的韋檠果真沒有讓他們失望,但他知道,沒有寶劍,百越入不會服他,因此他偽裝成郎中,潛伏在我家人身邊,目的就是要探聽寶劍下落,並毀滅我的家族。」
他不甚高興地斜睨著她。「除了那些,他還有很重要的理由。」
「什麼理由?」她裝傻地轉開話題。「不就是為了寶劍和權力嗎?為了這些,他可真是費盡心機啊!」
「別忘了,他想得到你。為了這個理由,他可是繞在你膝邊裝了不少年的小可憐呢。」他輕蔑地說,語氣裡充滿酸溜溜的味道。
百合笑了。「你吃醋也看對像好不好?我堂堂冼百合,可不會看上小可憐。」
「那麼,堂堂冼百合會看上什麼人?」他盯著她問。
她搖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抬頭挺胸地說:「自然會看上一個有著聰明腦袋,卻老做蠢事;長得風流倜儻,卻專愛出糗的文弱書生……」
她的話沒能說完,身子就被他猛然抱住。
「哈,小女人,你膽子不小呢,敢嘲笑你的夫君做蠢事,專出糗?看來我得動用這個『聰明腦袋』,好好治一治你的膽大妄為。」
說著他用力親吻她,讓她再地無法說話。
天邊劃過一道道閃電,隆隆雷聲如催征的戰鼓震得山嶺發顫,烏雲翻滾著壓向山林。百合掙脫他的雙臂。「別鬧了,快走吧,大雨真的要來了。」
她拉著他往太守府奔去,馮君石沒拒絕她的帶領,此刻,他只渴望盡快回到家中,將她納入懷裡,與她合而為一,根本不在乎天是否下雨,路是否崎嶇。
在接下來的回程中他們不再說話,同樣的渴望和期待,如同臨近的暴風雨般急切。一跑回太守府,來不及與為他們開門的守衛說話,他們直接奔入後寢。
回到臥室,將門鎖上,馮君石一言不發地拉過她,脫下她身上的衣服,而她以同樣的方式拉扯著他的,兩人不時用火熱的目光、熾熱的親吻表達著愛意。當他們雙雙倒在床上時,他們用盡靈魂深處蘊藏的熾烈情慾愛對方。
很久之後,當大雨終於降下時,房間裡已經一片寧靜,百合沉睡在馮君石的臂彎中,他傾聽著雨聲,注視著她美麗的容顏,想起自己還沒跟她分析完韋檠的「脈絡圖」。不過,他知道即便不再說,她和他都已經明白其中的意義。
現在,他心滿意足地抱著她,渴望當她睜開眼睛時,他能再次看到燃燒在她眼裡的熱情之火。
第六章
「你不能獨自一人去那裡。」
「為什麼不能?我習慣獨往獨來。」
「現在你不再是獨自一人,獨往獨來的歷史已經結束。」
「我必須去,你不該阻止我!」
「我能!」
臥房內,衣衫不整的百合正與馮君石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
「君石,你講點理好不好?」她一面跟身上因濕透而糾纏難脫的衣服奮戰,一面對她固執的夫君瞪眼睛,長這麼大她很少像這樣尖叫。
她真後悔下河解救那頭被水草困住的小牛時,為何沒想到衣服會濕透,後悔多事跑回來換衣服,如果她直接從雷峒村離開,讓別人轉告夫君一聲不就沒事了?看看現在,她給自己惹來了什麼麻煩!
「就是因為我講理,才不讓你獨自去冒險。」馮君石知道她的想法並沒有什麼不妥,她早已習慣獨自面對一切,可是他無法放心地讓她獨自跑到南海,去確定韋檠與韋氏酋長的關係。
一想到她將孤獨一人跋山涉水,遭遇預想不到的凶險,面對虎視眈眈的仇敵,他就覺得心裡慌得緊。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親人,他如何能看著她獨自涉險而不管?對他而言,她就像他的生命,珍貴得超乎想像,他絕對無法忍受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她將身上的濕衣脫下,扔在凳子上,惱怒地說:「你為什麼這麼固執?」
看著她僅著濕淋淋的裡衣褲,曲線畢露的苗條身段,讓馮君石的全身彷彿被熊熊烈火燒過,灼熱得要命。他深吸口氣才終於說:「你到現在才發現?」
百合煩惱地揮揮手。「得了吧,要比固執,我比你更厲害,如果你再這樣不講理,我以後什麼都不告訴你。」
「你是在威脅我嗎?」馮君石向她逼近一步,臉上醞釀著怒氣。
正在氣頭上的百合沒注意他驟然改變的臉色,賭氣地道:「那不是威脅,你知道的,如果我想走,沒有人能攔得住我。」
「我不知道。」她的語氣刺傷了他,他冷硬地說:「我只知道就算你是武功蓋世的女俠,是一呼百應的酋長,你仍是我的夫人,我對你的安全負有責任,你必須照我的話去做。」
「為什麼我一定要聽你的?」她激烈地說,因為他的態度而生氣。「我的安全我自己可以負責,我都這樣子過了二十三年了,你為什麼一定要改變我?」
她本該理解他的心情,可是個性很強的她此刻只想到他阻礙了她的行動,破壞了她的計劃,而他冷冰冰的口氣也讓她心痛難耐,因此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否則她會控制不住眼裡的淚水,而她已經很多年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