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裡有好可怕的東西!」她第一時間立刻衝到林宗泓背後躲起來,控訴地指著那叢枝椏。
「是什麼東西?」他蹙著眉,細細端詳著枝葉之間,但什麼也看不到。
「那個東西軟……軟軟的,熱熱的……」媽媽咪呀,她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毛毛蟲?」
「不不,還要更大一點!」
「那麼是……」狗屎?
「我去看看好了。」童若奾笑著走上前,半點也不畏懼地湊過去一探究竟。
不是她膽子大,而是在這裡工作這麼多年,什麼嚇人的肥蟲子、大蜈蚣她沒見過?就算膽子本來不大,多年來也養大了。
她撥開茂密的枝葉,沒見到什麼駭人的怪蟲,只看見一雙圓滾滾的小眼睛,無辜地望著她瞅瞅叫。
「啊,可憐的小傢伙!」
童若奾呼喊著,從被壓扁的鳥巢裡將小雛鳥救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裡。
「什麼啊,原來只是只羽毛未豐的小麻雀。」林宗泓知道她所謂「好可怕的東西」,只是一隻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麻雀,忍不住啞然失笑。
「那真的很可怕嘛!」楊靖卉憤慨地強調。
她就是怕這些鳥啊、爬蟲啊、老虎獅子什麼的,能怪她嗎?
「來,宗泓,你看看該怎麼處理比較好。」童若奾把掌心裡吱喳叫的小麻雀交給老闆,讓他去發落處置。
「我來看看這小傢伙……」
小麻雀一到林宗泓的手裡,楊靖卉立刻學螃蟹走路,一步步地倒退離開,有多遠走多遠。
雖然那隻小雛鳥還沒有她的半個拳頭大,但她就是對這種渾身長滿羽毛的東西感到恐懼,深怕它用尖尖的嘴攻擊人。
林宗泓端詳雛鳥半晌,沉吟著說:「它還太脆弱,我看還是先養一陣子,等它會飛了再放生吧。」
「欸?你……你要養它?」楊靖卉面色登時發白。
要她與這隻小麻雀共處在一個屋簷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它羽毛還沒完全長齊,鳥媽媽又不見了.如果把它丟著不管,它一定會死掉。」林宗泓無餘地瞥她一眼。
他知道她怕鳥類,但小麻雀也是一條生命,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好啦,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與它和平共存。」也就是說——離它遠一點啦。
「好吧!那麼這隻小麻雀,就麻煩你們羅。」
童若奾將重責大任轉交給他們之後,便安心去忙自己的事了。
而楊靖卉看著林宗泓這個大男人好溫柔地捧著那隻小麻雀,輕聲細語地對它說話,安撫它的情緒,不自覺有點吃味。
他對那隻鳥兒倒挺溫柔的嘛!
她噘著嘴轉過身,悶著頭繼續清理地上的枯木爛葉,滿心的酸氣在發酵。
他心腸好,要對誰好是他的事,反正……她管不著啦!
哼!
第六章
深夜,楊靖卉正要入睡,突然覺得口渴,便套上棉質外套,到樓下的廚房找水喝。
搔搔頭走進廚房,倒了杯水慢慢地喝光,目光不經意瞟到擱置在餐櫃上的小鳥籠——據說那是林伯父以前養金絲雀留下來的。
前幾天被拾回的小麻雀,此刻正安穩地窩在鳥籠的小鳥巢裡睡覺。
它安安靜靜地睡覺時,倒也不可怕,她瞇著眼瞧了瞧,嘗試慢慢靠近。
或許是她湊近時的呼吸聲驚擾到小麻雀,它立刻警覺地睜大眼睛。
「嗨……嗨!」楊靖卉乾笑著揮揮手,向根本看不懂她手勢的鳥兒打招呼。
「吱吱吱!」小雛鳥一看見人,本能地張大嘴就是要討東西吃。
「你肚子餓了呀?」母性的本能讓楊靖卉眼神變得柔和,語氣也很溫柔。
雖然還是不太敢靠近它。
小雀兒好像真的聽得懂她的話似的,一聽到她這麼問,叫得更厲害了。
「好好!你別急,我拿東西給你吃。」她霎時慌了手腳,左看右瞧,就是不見任何食物,於是她找到冰箱裡去。
「我來看看……你吃什麼?牛奶?噢,你又不是小貓小狗。那麼魚和肉你也不會吃了?還是你要吃菜葉?」
她將冰箱裡那顆高麗菜拿出來,剝下最外緣的葉片,顫抖著手,像跨進地雷區一樣,小心翼翼地將菜葉遞進鳥籠裡去。
「喏,快……快吃吧!」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那隻小麻雀太傲慢,竟然瞧都不瞧菜葉一眼,只是繼續張嘴吱吱叫。
「欸?你幹嘛不吃啊?」楊靖卉很努力克服心理障礙才敢拿東西給它吃,沒想到它竟然如此傲慢不賞臉。
「難道你嫌不好吃嗎?」她喃喃自語,將菜葉抽了出來,張嘴試咬了一口。「唔,不會啊!這高麗菜是宗泓的爸媽在鄉下種的,又甜又好吃耶,你趕快吃吃看嘛!」
可是,小麻雀還是不理她,繼續張大喉嚨吵著要食物。
「你是怎麼了啊?喔,我知道了,你想吃肉對不對?」她獨斷地認定它是只偏食的小麻雀。
「不行!你還這麼小,怎麼可以挑食呢?我們不能因為你媽媽不在你身邊,就胡亂寵溺你,知不知道?」
她用指頭敲敲鳥籠,煞有其事地對那只「不解世事」的小麻雀訓話。
這時躲在旁邊偷看好一會兒,已經笑到不行的林宗泓才趕緊出現,阻止她繼續對那只快餓扁的可憐小鳥精神虐待。
「靖卉!」
「啊,宗、宗泓?」
見到他出現,楊靖卉很尷尬,心想自己剛才對那只呆鳥訓話的畫面,一定都被他看見了,頓時覺得很丟臉。
「靖卉,它是不吃菜葉的,只有雞鴨鵝那些家禽才吃菜葉,它吃的是小蟲。」他忍住笑糾正道。
「可是,沒有小蟲啊!」她忍住面頰的臊紅道。
「我傍晚抓了些,差不多夠它吃一天。」他從餐櫃裡取出裝著小蟲的標本採集盒,小心地打開蓋子,用鑷子夾出一隻活跳跳的小蚱蜢。
「啊,你要把小蚱蜢餵給它吃?好可憐啊!」她的同情心總在不該發作的時候氾濫成災。
「沒辦法,如果不拿小蚱蜢餵它,小麻雀就會死掉,大自然就是這樣,這就是食物鏈殘酷的地方。」
「我當然也知道啊……」但她就是覺得很可憐嘛。
林宗泓把小蚱蜢送到小麻雀嘴邊,它立刻貪婪地一口吞進去,以食物來說,那隻小蚱蜢對小麻雀來說還是梢嫌太大,但小麻雀用力抖動脖子,就像表演蛇吞象的絕技,硬是把小蚱蜢活生生吞了進去。
「你還真厲害耶。」連楊靖卉都不禁對那隻小小麻雀別目相看。
「為了獲得食物的營養,為了活下去,它當然得拚命羅。」林宗泓代替鳥兒回答道。
「是喔。」楊靖卉還是遠遠觀望,根本不敢太靠近。
偷偷瞄了她幾眼,林宗泓清清喉嚨,假裝不經意地問:「靖卉,其實這些鳥兒都很可愛,至少不會傷害人,你為什麼會害怕它們呢?」
「都怪我爸爸啦!」提起往事,她忍不住噘起了嘴巴。
「你爸爸?」這是他第一次聽她提起她父親。
「嗯,我爸很喜歡這些珍奇的鳥類和猛獸,從小我家裡就養著一些奇奇怪怪的鳥和動物。」
「等一下!你爸爸為什麼有辦法養那麼多珍禽猛獸?」一般人家連養隻貓啊狗的都要慎重考慮,為什麼她父親可以養那些稀奇古怪的動物呢?
「這個……」林宗泓的問題議楊靖卉難以回答。
要告訴他她老爸財大氣粗,所以專費猛獸當寵物嗎?
「噢,我知道了!你爸爸是馴獸師對吧?」
「馴獸師?呃……勉強也算啦。」至少那些老虎老鷹都很聽爸爸的話,就只會欺負她而已。
「既然你爸爸是馴獸師,那你怎麼沒學會他的技能,反而害怕動物呢?」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怕它們,因為小孩子大部是喜歡動物的嘛,我也很喜歡吵著要家人帶我去看動物。可是有一回——記得那是我五歲時的事吧,那天照顧我的保母正在忙,淘氣的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到爸爸的大鳥籠去,想跟裡面的老鷹玩,結果老鷹可能正好肚子餓還是怎麼了,竟然把我的手指當成小香腸,差點整截吞下去。你看,這裡還有個小疤痕呢!」她展示手指上的疤痕。
「我看看。」
林宗泓捧起她的手仔細審視,果然看見纖白的手指上有道扭曲的淡淡疤痕,頓時有種心疼的感覺拉扯他的心。
當時她一定又疼又害怕。
「照顧你的人真是太不小心了!」他忍不住責備道。
「那位保母立刻就破解雇了,而老鷹雖然也被送走,但是從此以後我就開始害怕有翅膀的鳥類,就連其他的猛獸也怕得不得了,因為我終於知道,它們一點都不可愛,而是非常可怕。」
「那只是少數,大部分的鳥類或動物還是很可愛的。」林宗泓替那些無辜的禽鳥動物伸冤。
「我知道啊,不然現在我根本不敢站在這裡。」這樣的距離已經是她的極限。
「靖卉?」林宗泓突然喊道。
「嗯?」
「你要不要試著喂喂看?」